“奎,你说蒋桐还会记得张白露么?”少女坐在墙头,踢着脚看着下面忙做一团的人说道。
“她活在画中梦里时,爱过,念过,却从未怨过,恨过,如今她终得转生,却知道了最残酷的真相,又怎么还愿有所牵绊呢。”白衣男子说罢,便跃下墙头,头也不回萧瑟地走在小巷中,少女疑惑地看了看男子的背影,转过头继续看下面忙碌的人们。
庐城,侯爷府。
侯爷苏立秋已过不惑之年,家中婆媳、妻妾相处和睦,今日一早,妻子有临盆征兆,于是他顾不得处理事务,焦急地守在院中,他膝下已有六子,一直期盼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女儿。
随着婴儿一记响亮的啼哭,稳婆赶紧到院中报喜,听到‘千金’二字,苏立秋立马眉开眼笑,给了众人丰厚的打赏,待屋里收拾妥当,急不可待地看妻子和孩子去了。
少女弯着嘴角跃下墙头,一蹦一跳地向刚才白衣男子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怎么这样晚。”白衣男子轻斥道,他已将那画送至侯府,只是那样一副懊悔图,不知侯府会作何处理,然一切只是循因就果而已。
“是你走太早。”少女争辩道……
白衣男子明明知道这般大眼瞪小眼,他不会赢,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这样做,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少女撇撇嘴说道:“奎,我们去看看蒋桐和张白露吧!”白衣男子低眸浅笑,果真他又输了……
许小寒怀中抱着个盒子,紧张地转过街角,而后他停下张望许久,才接着绕过破落的小巷,来到自己的住处,进门前他忍不住又看了看四周,才叹口气推开了门。
进到屋中,许小寒急急拴上门,摸出藏在枕头下总舍不得用的半截蜡烛借火点燃,他不过四十多岁,看上去却已似耄耋老人。
盒子是他从侯府门外捡来的。他原也是富家府第中的仆役,那时认识了侯府中的一个同乡,知道侯爷向来大方,如果府中有喜事,不会吝啬打赏去道喜的人,如此他就如同等待妻子临盆的侯爷一样,期待着这位女孩的诞生。
守候果真得了回报,许小寒笑着摸了摸藏在腰间的铜钱,更意外的则是眼前这个被扔出来的盒子,他冒着当小偷的风险将盒子拿回来,一路上生怕被送礼的人看见,又或是受礼的人想要回去。
打开盒子,好像是幅画,许小寒用他形如枯槁的双手将里面的画卷徐徐展开,只是一瞬间,画便跌落在了地上,许小寒竟也如同画一般摔在了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他重复地大喊着这几个字,忽而他双手抱头惊恐地缩在了床角。
“不是我,不是我。”许小寒吓人的叫声将自己从梦里拉了出来,他满头大汗喘着大气醒来,借着从破烂窗纸里透出的月光,看见地上发白的画纸。
他猛地拉被子盖住了头,身上忍不住地冒冷汗,不久他决然起身,想烧了那画,可蜡烛早在他睡着时便已经点完,如今桌上只剩着一小滩不成形的蜡水而已。
许小寒低头看了画一眼,这画他不是第一次见,画轴用的是栗木,经过打磨后两头雕刻的是鸳鸯,虽做工粗略,却能看出作画人的情谊,画一侧是题字,有人曾给他念过,写的是‘盲风至,鸿雁来,玄鸟归,群鸟养羞’落款人是白露,他虽识字不多,‘白’字倒认识,他还知道这题字描写的同是白露。
许小寒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看纸张的老旧程度和裱边上的一抹暗红,画还是那幅,可织机旁的人,怎么会变成了他?而这个人自己怎么又会不认识呢!
“奎,你说他得了钱,干嘛还要将盒子拿去自找苦吃!”少女坐在长着草的墙头踢着脚说道。
“贪念源于欲望,这本就是人性,可不要再多管闲事。”立在她身旁的白衣男子看了眼月光下的破屋,轻轻跃下墙头,独自萧索离去。
少女扭头看看他颀长而挺拔的背影,不禁撇嘴轻声道:“你不要多管我的闲事就好!”
白衣男子不禁步履微顿,顷刻,他嘴角一勾,摇摇头继续前行。
“侯爷,依小姐之命格,当取‘白露’为名,日后方能云行雨施,扶摇直上。”相师捋着长长的胡须,看着侯爷怀里的孩子说道。
侯爷苏立秋皱了皱眉,昨日不知是谁送了幅画过来,盒子倒精美无比,怎奈其中的画却是糟粕,何况‘白露’?似是昨日画上有写过,女儿是千金之体,他不需要她光耀门楣,只需她安乐健康。
“相师可还有另选?”苏立秋含笑道。
“那单字‘同’可好!”相师亦是含笑道。
苏立秋想了想,女儿如能与惜己之人‘同力度德,同德度义’倒是不错,如此,期盼中的女儿便唤作‘苏同’。
街角,白衣男子一把拉住想要逃走的相师戏谑道:“画中的蒋桐过奈何桥时,可是猛灌了三碗孟婆汤,你为何还想让他们有所牵绊!”
相师幻化回少女谄媚笑道:“奎,他们有两世情缘,你就不想看他们快快有个好点的结局?”
“蒋桐困于画中三十年,虽不是张白露的主要过错,却也因他而起,若不是当年他怀有侥幸,不去多查,又怎会在看到画后,愿意放弃荣华富贵,儿孙满堂……”白衣男子道。
“张白露既然已悔过,就该给他个机会。”少女道。
“你还不明白吗,张白露自知负了蒋桐太多,无法计算清楚,才未曾告知蒋桐完整的真相,他不需要她的谅解,他只想再为她做些什么,不然他也不会千方百计地进入画中。”白衣男子道。
“有美好的结局不是更圆满么!”少女减低音量撅嘴说道。
白衣男子摇摇头,放开少女独自朝前走去,少女在他身后,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喃喃道:“无论结局如何,总该有个希望不是吗?”
许小寒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已经出了庐城,刚刚卖掉了装画的盒子,好像那幅画带给他的惊吓已经过去,其实事情过了那么多年,他早已不放在心里,可这幅画却勾起了他内心的不安,总是寝食难安,恶梦连连,他不愿自己独自承受,左思右想后,他决定回良城,回到那个他躲避已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