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研究所离开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母亲打来的,她让我回去时候从楼下摊子捎瓶酱油回家,我现在搬回家住了。
主要还是母亲哭着闹着要我回去,她觉得我是个冷血的人,发生了这么大事儿,都不主动搬回家住。她说一家人,就算不幸遇难,也要死在一块儿,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死丫头,给我回来住吧,不然我就上吊给你看。
我说一家人千万不能在弹尽粮绝的时候在一块儿,都是人,指不定干出什么事儿呢,下辈子还得继续相爱相杀。母亲没听懂,只是埋怨我无情,之后就拼命的哭闹起来。
母亲在我心里是什么时候成为了一个小孩子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亲戚们和我父母说我早熟,可是这样也没有改变母亲的脾气。对待外人,她非常的懂得体让,和我相处时,就十分的任性。所以刚毕业,我就搬出家住了,住在外公外婆的老房子里还和和她谈判的结果,因为她有这个房子的钥匙。
自从发生“地震”,这几个月以来,城市里面交通还没恢复,人们生活非常的不方便。年纪大点的人退休后本来就闲着,爱到处逛,现在都在家憋得慌。母亲就爱逛超市,但她害怕翻路坑摔断腿,就不怎么出去了,简单的东西就只在家楼下的小店里买了。可小店毕竟是小店,就那么点东西,很快就被抢完了,另外一些没有的东西,也让人犯愁。这可是个商机啊,于是果不其然,动作快的超市就在各个小区里摆起了临时的售卖站,多是些小货摊。卖卖日用快销什么的。动作慢的超市只能看着稀零零的大卖场,唉声叹气。一些小商贩个体户也跑到社区里支开了地摊做买卖,方圆一百米内质量层次不齐的商品分成了两拨,一波是交物业租金的正规超市,一波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小贩,3c商品和3无商品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正面较劲,也是难得。
我翻过了三条街的坑,回到了自己母亲的家,发现小区今天比平常热闹了很多。
沿着马路坑的东头到西头,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而且基本上都是中老年人。老头子和老太太坐在折叠凳上,一边聊天一边等。
快过年了,小区里开始贩卖年货,我以为是什么活动吸引了这些老头子老太太,直到我拐进小区的广场。一帘蓝白色的横幅拉在两颗枯的漆黑的树之间。
“专家义诊公益行动天灾无情人间有情”
署名是“中华医学会糖尿病学会分会阳明医院办事处”。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翁新城给的名片还在,可是我没有想要看病的念头。现在的身体状态还挺好的,一个上午不到的时间,就翻过了那么多坑,也没怎么喘气,但还是经不住好奇,想要看看名片上的张医生是谁。
名片上印着:张新宇,内科医生,十年临床经验。
十年临床经验,这个医生应该有三四十岁了吧,我心里嘀咕着。
义诊区排着长长的桌子,一眼扫过去,看上去都是些年纪上五十的老医生。他们脸上的皱纹很多,但都波澜不惊,我没有看见什么稍微年轻点的医生。
我一个个的走过去,找叫张新宇的医生的名牌,没有找到,看来我错过了世纪大楼那次义诊。
“张新宇!张新宇!新宇医生!你过来下。。”
就在我打算买瓶酱油回家去的时候,一个矫健的身影嗖的一下的从我面前跃过,不小心碰掉了我手中的名片。
“哎呀!抱歉!抱歉!”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帮我拾起了名片,义诊区那边一个娇小玲珑的护士催促着向我这个方向喊道:
“张医生!哎呀你快点儿!”
年轻人甩头看过去,嗓门还挺洪亮。
“来啦来啦!”
这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是张新宇?不是吧?我一把抓住了他,吓得他浑身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什么事?!”
“你就是阳明医院内科的张新宇医生?”
“是啊,什么事?”
“我是翁新城医生介绍来找您。。你看病的。”
他看起来几乎和我差不多大,我不知如何称谓,闹了个小尴尬。
“哦。。这样啊。。那你先去那里排个队吧。”
他指向义诊区最边上的桌子,那里的确排了三五个人,不过都没有旁边医生面前的人多。
那个小护士又在催了。
“哎呀张医生你干嘛呢!快点啊!我要下班了!”
眼前的年轻人转身奔去小护士那里,填了一张表格,便去角落就坐了。我记得角落的名牌上没有写人的名字,只写了“疑难病症咨询”六个字。
我觉得有点不靠谱,所以匆匆走了。
回到家以后,母亲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
“今天蔬菜又涨价了,再涨就要吃不起了!”
电视里播放着新闻,因为运到各个农贸市场要花更大的运输成本了,所以菜也更贵了。政府为了控制市场价格,正准备给每个菜贩子补贴相应的钱,应该过阵子居民们就能买到价格公道的菜了。快过年了,家家户户还是和往年一样屯菜,只是晒菜干的人少了。母亲说,外边儿修路空气太脏了,菜铺在外头容易沾灰沾菌的,不放心,怕吃出毛病来,还说自己几个姐妹家也今年也不打算腌菜了,大家还是去买外地做的现成的比较放心。
我问母亲:
“那今年还能吃到梁伯的腌萝卜吗?”
母亲一边片儿鱼,一遍絮叨着:
“你梁伯今年算是撞见扫把星了,家里一共就十亩大棚,不知道怎么搞的,前一阵子所有菜一个星期之内全枯死了,吓得他脑梗又犯了,现在人在医院躺着呢,欠了银行两万的债,今年冬天算是还不上了,唉,这不,昨天还打电话借钱来着呢。”
“你借给他了?”
母亲尝了口烧开的酸汤,吧唧着嘴说:
“可不借了嘛,你梁伯挣钱的时候没少关照过我们家,年年季季送新鲜的蔬菜过来,狗还知道报恩呢,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啊。”
“妈,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
“我说话就是直,你听的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不听。”
我没再接她的话,我听出来她还在生我的气呢。
听母亲说梁伯菜地里的蔬菜也枯了,我不由的心里泛起了紧张,于是赶紧去卧室打开电脑上网搜索,我看着满屏的祈福网页,快速打四个字,“蔬菜枯死”,并怀着忐忑的心情敲下了回车键。。
眼前的红字标题刷刷刷的弹出来,日期都很近,都是这两个星期内的事。这些和搜索内容相关的大标前,都前缀着一个熟悉的地名,我不禁感到有股从四面八方蔓延来的恐惧。。那个地名是。。
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