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渤源每天来天牢做的事情不过就是鞭打他,逼问他谋害太后的原因,怎么今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甚至都没有责怪朱砾私自来天牢探望自己。难道是皇上已经知道了真相?又或者,他刚才在牢房外听到了自己和朱砾的谈话?
朱渤源点点头道:“没什么大碍就好,你们现在年轻这点伤也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还是马虎不得。”
朱渤源一边查看着朱熙身上的伤,一边对着门外朗声道:“朱锦祥,传朕旨意,二皇子朱熙谋害太后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先无罪释放。另外,让太医好好的给二皇子看看,身上的这些伤还是及时治疗比较好,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
“父皇?”朱熙错愕的看着朱渤源,又疑惑的望向朱砾,似乎是想询问他是否知道答案。
朱砾见朱熙望过来,也是一脸茫然的摇摇头,他哪里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突然改了主意,先前他还在担心皇上会不会因为他私闯天牢而怪罪他,毕竟因为之前的事情,皇上对他几乎已经是不抱希望了。
“怎么了?都这样看着朕做什么?难道对朕做的决定不满?”朱渤源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问道。
“儿臣不敢,”朱熙连忙说道,眼光又有些疑惑的望向朱渤源:“父皇难道是听见了,我和大哥的谈话?”
朱渤源哈哈一笑道:“听见了又如何?没有听见又如何?总之你现在已经是无罪之身,放心吧,你长乐王爷的身份,朕也会恢复的。功过赏罚,朕心里有数。”
“父皇,您相信儿臣说的话?”朱熙又问道,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打鼓,既然皇上听见了这件事情,那么有关贤淑妃的事情又有没有听见呢?
朱熙转头看向朱砾的时候,朱砾也正好抬起头朝他这么里看来,看样子,兄弟两又想到了一处了。
“父皇,儿臣有罪,没有得到父皇的允许,就私自前来探望二弟,还望父皇责罚。”朱砾开口道,他必须先确定皇上的心意,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放过他们两个,毕竟之前他和朱熙谈论的话题,有很多对皇上来说还是忌讳的。
朱渤源眸中一丝精光闪过,但是很快就又笑道:“罚是该罚,但是念在你们兄弟情深,这一次朕就不追究了。若是再有下一次,朕一定严惩不贷。”
“谢父皇开恩,儿臣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朱砾连忙低头认错,态度极其诚恳。
“还敢有下一次?”朱渤源佯装生气的说道。
“父皇,您……是从什么时候来的?我和大哥的谈话,您……都听进去了?”虽然知道问这个问题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但是看现在朱渤源的态度,似乎并没有生他们的气,那么,要么就是朱渤源没有听到他们谈话的重要内容,要么就是朱渤源完全不介意兄弟两对皇位的争夺。
“你是怕朕听到了什么?”朱渤源微微眯着眸子,那种上位者才有的凛然的气势瞬间弥散出来。
“儿臣……没有,只是若是父皇没有听到,儿臣和大哥也正好有一些事情想要和父皇禀明。”朱熙吓了一跳,他固然是聪明,但是朱渤源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自然是有他的本事的,那样的能力也不是朱熙仅仅靠着聪明的脑子就能够超越的。毕竟,姜还是老的辣,真的要硬拼,朱熙定然不是习惯了尔虞我诈的朱渤源的对手。
“哦?”朱渤源又收起了之前凛然的气势,恢复了笑容说道:“朕还真没有听到什么?不知道你们两个小子有什么事情要跟朕禀明的?”
朱熙给朱砾使了个眼色,朱砾了然,贤淑妃是他的母妃,这件事情还是由朱砾来说比较合适。
两人达成了共识后,朱砾才开口说道:“父皇,儿臣要说的事情,是有关二十年前,我的母妃贤淑妃被冤枉杀害亲儿的事情。”
虽然之前在牢房外已经听过了一遍,但是再一次听到朱砾在自己的面前提起这件事情,朱渤源还是止不住身子的颤抖。贤淑妃的事情是他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不管什么时候听到,也不管听到多少遍,每一次想到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朱渤源的心就克制不住的疼痛起来,像是已经结了疤的伤口再一次的被人揭开。
朱渤源的脸色变化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这短暂的变化却没有逃过一直观察着他的朱砾和朱熙的眸子,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低下了头,等着朱渤源的问话。
朱渤源依然是一脸的沉静,看着朱砾问道:“哦?贤淑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怎么现在又提起了?而且,你说她是被冤枉的,当时可是有很多宫人看到是贤淑妃自己掐死了自己的孩子。”
听到朱渤源状似无谓的话,朱砾激动的满脸通红,就要站起来辩驳,却被朱熙轻轻的按住了。朱熙眸子里闪着精明的光亮,朝着朱砾摇了摇头,朱砾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激动,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平复下来的朱砾感激的朝着朱熙点了点头,这才又接着说道:“儿臣这么说自然是有证据的,更何况,当年那些宫人只是看到了我母妃抱着死去的婴孩,有谁是真的亲眼看到我母妃掐死了那个孩子?”
“那照你这么说,你是觉得有人在陷害你母妃了?”朱渤源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这也让朱熙和朱砾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没错!”朱砾没有丝毫的犹豫回答道:“当年是有人事先害死了那个婴孩,然后嫁祸给我的母妃。”
“你就这么肯定是有人嫁祸?”朱渤源眯缝着眼睛,弯下腰盯着朱砾说道:“你似乎是忘了,当初朕可是给了你母妃辩驳的机会,是她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若照你所说,她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为何她一句也不为自己辩驳?”
“这……”朱砾一下子愣住了,这也是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被朱渤源这么一问,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是因为太绝望了吧。”一旁有人轻声开口道,正是朱熙。
“绝望?”朱渤源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这个一向心思深沉的二儿子问道。
朱熙朝着朱砾点点头,示意他安心,这才说道:“一来,自己的亲儿突然被人谋害致死,这件事情不管放在哪一个母亲的身上,都是没有办法接受的。没有能够保护好他,没有能够看着他长大,在这样又自责又悲伤的心情下,谁还有心情去为自己辩解?恐怕,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当时的贤淑妃都已经听不见去了吧?不是她不想辩解,而是因为她完全沉浸在了失去孩子的悲痛中无法自拔。还有,就是……”
朱熙突然停了下来,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考虑接下来的话到底应不应该说、
“还有什么?”朱渤源也觉得好奇,还会有什么原因。
朱熙顿了顿,低着头道:“儿臣不敢说。”
朱渤源有些不耐烦了,说道:“只管说便是,不管你说了什么,朕都赦你无罪。”
得了承诺,朱熙这才舒展开了紧锁的眉头道:“还有就是,最爱的人不相信自己。”
这一次任谁都看得出来,朱渤源那剧烈的一颤,像是有一道雷打在了他的身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瞬间被巨大的悲痛吞噬,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发抖,每一刻都像是要倒下去一般。
“父皇还要儿臣继续说下去吗?”朱熙眼角含了一丝笑意,淡淡的问道。
朱渤源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那异样的心情强压了下去,但是那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将他此时内心真实的感受出卖了。抬起头闭上双眸,朱渤源长叹了一口气才说道:“你继续说吧。”
“贤淑妃是什么样的人,想必父皇比谁都清楚。那样温柔善良的人,即使是对待不是亲生的我都那样有耐心,又怎么会去杀害自己的孩子?宫里的人都说,贤淑妃是发了疯所以才会杀了自己的亲儿,但是一个人好好的怎么会发疯呢?到底是因为发了疯才杀了自己的亲儿,还是因为亲儿被人杀害,所以才伤心的发了疯。”
“二十年前,虽然儿臣才六岁,但是在听到别人说贤淑妃心肠歹毒杀害了自己孩子的时候却也是不相信的。儿臣想不单单是儿臣一人这么想吧,贤淑妃在宫里那么久,她的为人就算是普通的宫女也知道。”
“可是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一直深爱着的、相信着的、依赖着的那个人却怀疑她。她的孩子被人杀死了,她心目中神一样的那个人非但没有安慰她,没有在她最脆弱的时候陪在她的身边,反而站在了和她对立的一面,听从了别人的一面之词,怀疑是她杀了自己的孩子,这就等于是在她本就鲜血淋淋的心上又狠狠的捅了一刀!试问,被这般对待,谁会不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