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姑苏求仙口中吐出的白气,甫一出口,便化成了如同天空中飘荡的柔软白云,纠缠着飘渺着向那兀自颤抖鸣叫不停的黑棍飘了过去。须臾,黑棍便如同被无数绳索束缚住的黑色蛟龙一般,全无声息。
君莫悔的脸上有着震撼之意,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看起来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的少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平凡气息的少年,手中所持的那根黑棍,竟然会是拥有着灵性的兵器。
刚才,君莫悔还在为贺光远能够击退那个诡异的炼尸者而震撼和奇怪,到了此刻,他终于明白,一切原来都是那根黑棍在自己主导。
真正内心震撼的,是驴脸掌柜。这个宁静为姓却连名字都很少被人知道的掌柜,在发现贺光远头顶漂浮着九朵金色云朵后,他虽然内心震撼到了极点,但是在表面却竭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因为他不敢让人知道自己此刻内心的想法,他也不敢将自己看到的东西让任何人知道。
但是当驴脸掌柜看到黑棍在姑苏求仙手中颤抖鸣叫时,他再也无法保持哪怕仅仅是表面的平静,因为根据家族的传承,驴脸掌柜猜到了很多,也想到了很多,于是他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那平静了半辈子的双目之中,流露出了三分虔诚七分震撼的情绪。
真正平静的,是唐元。作为帝皇城臭名昭著的第一害,他的确拥有着一颗极为薄凉的心脏,那近乎天生的做生意天赋,似乎将这位少年生命里的绝大部分美好已经占据,英俊、善良、潇洒、热血等等这个年龄的少年应该拥有的美好东西,都与唐元没有任何关系。
他只是一个胖子,让很多人憎恶害怕恐惧的胖子。
虽然唐元胖的像一头猪,但是他的大脑和猪没有丝毫关系,相反,他很聪明,他的智商比这个世界自诩为聪明人的那一部分人还有高出许多。唐元的生命里面也没有宽容,但是自从他见到贺光远之后,他变得很是宽容。
原因很简单,唐元他知道这位漂亮的像娘们儿一样的家伙,其实是一个很不普通的人,这不但是一种知觉,而且是一种有证据的判断,唐元判断的证据在于贺光远射出去的那一根箭羽。
那根箭羽在很长的时间之后,还在诡异的告诉转动着,箭羽周围的木屑,变成了比面粉还要细腻的东西。
所以,唐元才愿意和贺光远合作,才会答应贺光远,会帮助他给家里的老头带一句话;所以,唐元才会对贺光远格外的宽容,便是贺光远叫他死胖子,他也破天荒地的忍了下来。
当唐元看到那根明显很是神异的黑棍时,他只是撇了撇嘴,嘴角的肥肉被他挤压出了无数的褶皱。
真正开心的,当然就是姑苏求仙了,因为他马上就可以得到那只属于斩道境界的大修仙者才能使用的兵器的,他的战力在今后将会得到大幅度的提高,至于这根黑棍原来的主人贺光远,姑苏求仙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一个根本就不能修行的蝼蚁,还不是随便一指就可以碾死?
姑苏求仙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的目光化成了犹若实质的透明丝线,在悬浮在自己眼前的黑棍之上移动着,随着那些静柔如缕的目光移动处,黑棍表面附着的“白云”如同遇见了太阳一般悄然融化。
对于黑棍被姑苏修仙强行夺走,并且对方打算征服黑棍的器灵,贺光远表现的格外的平静,他微低着头的英俊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一对狭长的丹凤眼里面,微微闪烁着光芒。
下一刻,姑苏求仙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他的目光之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慌乱。
姑苏求仙所处的空间里面的时间流速,似乎和其他地方的时间流速出现了偏差,他的周身的透明空气,开始悄然的荡起了涟漪。
先是姑苏求仙鬓角的一缕头发开始柔柔的向后飘荡,接着是他的衣角开始向后轻轻浮动,随后,他的满头黑发,如同遇到了一阵迎面而来的狂风一般疯狂的向后倒去,最后,他那高大的身体,如同被身前的透明空气撞击了一般,以一种怪异的速度向后退了半步。
这一切都是悄无声息发生的,这一切结束之后,其他人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除了驴脸掌柜似乎有所感应外,其他人根本就什么都没有看到。他们看到的只是姑苏求仙所站立的位置似乎稍微向后了一点,姑苏求仙手中的黑棍似乎变得更加漆黑了一些。
可是接下来,除了贺光远和驴脸掌柜外,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因为他们看到强大之极的姑苏求仙,突然嘴唇一憋,接着一缕猩红的鲜血从姑苏求仙的嘴角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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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垂丝,花满树,莺啼楚岸春天暮……”,贺光远,不,那时名字还是贺博涵的少年,他的家乡便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每年暮春时节,还是贺博涵的少年所在的那个县城,大街两旁全部都是那散发着清新味道的柳树。
今年的暮春格外的美好,那些蓊蓊郁郁却格外柔软的柳枝,在春风的吹拂下,开始温柔的摇动起来,撩动着青春少年那颗敏感而纯净的心。
站在那条虽然不大却历史格外悠久的河畔,低垂着的柳枝在微风下拂动着贺博涵的脸庞,使得本来有些紧张的他,没来由感到一阵莫名的放松。
然而还是不能一直放松下去,因为他今天在等着一个人,一想起那个人的名字,贺博涵便会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心里便会浮现出一种叫做甜蜜和幸福的感觉。
因为马上就要高考了,为了顺利走过那座曾经被称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桥,进入心仪已久的大学,几乎所有自己的同龄人一直在埋着头苦学着。因为高考,贺博涵也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但是今年的今天,是他们约定好的日子。
他们曾经约定着,度过这个艰辛而充实的五月,等一起考入了同一所大学后,那么就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少年时期的情愫,总是那么的信誓旦旦,那么的不计后果,那么的可亲可爱。
夕阳倒影到河中的倒影,被微风吹拂成了一片片摇曳不停的碎金,映照着那个格外清新明亮的岁月。
贺博涵的目光透过重重柔软的柳枝,望向东面那条被青色石头铺就的小道,她应该就会从那条路上走来。
来了,她的身影终于映入了贺博涵的眼帘。当然不是紫衣白裙小马甲,也没有粉黛,甚至没有那想象中的飘飘长发,只是一味的纯净、安宁,大概这便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你的柔软粘稠目光,望向款款走来的我,我会不会成为桥下那道风景,装饰你的梦?
贺博涵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时发出的“咚咚咚”的声音。
河畔的柔软柳树突然停止了摆动,静止了下来,被风吹成一片碎金的夕阳,突然不再随着河水的流动而左右上下起伏晃动,遥远天际从一根根巨大烟囱里喷出的烟雾,突然也不静止了下来。云朵不再飘了,弱风不再吹了,时间也不再流了。
贺博涵眼中的世界,如同瞬间被按下了快门一般,凝固静止不动。当然这不是贺博涵因为紧张和激动而产生的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在这个科技、物质和精神文明都高度发达的地球上,不可能有人看到贺博涵周身的空气似乎起了涟漪,更加不可能感觉到那周围的时间流速,在缓缓的发生着变化。
在这个世界上停留着的最后一个瞬间,贺博涵看到的是那个少女,那个他无数次幻想未来的时候她都是主人公的少女,正用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看着他。
贺博涵的心开始前所未有的痛起来。
一种知觉告诉他,他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他将要离开那个少女,离开那个可爱的妹妹,离开疼爱自己的父母,他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他不甘心!
然后,贺博涵眼中的世界再次恢复了正常,可是他轻飘飘的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从那个肉壳里面飞了出来,飘到了所有人的头上。他看到那个心仪了很久的女儿朝着他的肉壳疯狂扑了过去,泪水满面,泣不成声。
可是贺博涵听不到那个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听不到这个世界里面的所有声音,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如同一个过客一般的看着那些惊慌的人们,看着那些人们打着电话,劝着那个女孩,看着人们将自己的肉身团团的围了起来,心痛之极,却无能为力。
一辆闪烁着红灯的急救车冲了过来,然后穿着白大褂的两个人迅速下车,分开人群,朝着那早就没有了呼吸的身体诊断死因。
诊断的结果是:心肌梗塞。
飘在众人头顶的贺博涵突然看到一位瘦弱的小女孩儿挣开了一位中年妇女的手,尖声哭着朝着人群冲了过来。他看到那位中年妇女,双腿在微微的颤抖着,满头乌黑的头发竟然瞬间出现了白丝!
贺博涵看到一位中年男人,站在中年妇女的身后,本来挺直的背,在瞬间佝偻了下来,再也无法直起来。
贺博涵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痛,这种心痛使得他那飘荡在半空中的意识,完全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