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塞纳河畔的时候我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冲动的决定。
“塞纳河畔”是一家咖啡厅,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为自己冲动的决定埋单。
推开厚重的木框玻璃门,优雅迷人的服务生带着标致的微笑上前:“您好!请问您有没有预定?”
我说:“你好,是顾先生定的位子,两位。”
美丽的服务生伸出一只手:“好,您这边请。”
顾易宸定的位子是按照标准的相亲标准安排的,在一株古朴的红枫下临窗而置,透过窗户正好可以望见远处颇有田园气息的荷兰风车。我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家咖啡厅真有意思。
忽然一个低沉冷淡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拖了回来:“这家咖啡店的老板是个浪漫的法国人,他的太太来自美丽的荷兰,是以将咖啡厅设计成你所看见的风格。”
我回过神,半仰着头逆光看向我身边突然出现的男子,那是一张不输于关殊的脸,不同的是,他的眉眼之间比关殊更多几分凌厉,他穿着黑色的风衣,倒像是从黑夜里走出来的修罗。如果关殊是春风,那我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冬日的冷阳,光明而冰冷。这个冰冷的人,他有一张迷人的下巴。
他朝我点了下头,坐下。我看着他,忽然取消了打退堂鼓的想法,我想,这个人是我喜欢的风格,或许可以先交往一阵子看看。我喜欢的风格很广泛,总的来说只要长得好看都是我喜欢的风格,嗯就是这样,而我之所以单身了这么多年,我想大概是我一直没有遇上一个长得和关殊旗鼓相当的人。
我微笑着说:“你好,顾先生。”
他嘴角绽放出一个冰冷的微笑:“你好,宁小姐。宁小姐来很久了么?”
我说:“哦,提前了五分钟而已,我没有让别人等的习惯。”
他说:“抱歉。我习惯准时。”
我说:“我们这样刚刚好啊。我总觉得两个人同时到的话会很尴尬。”
这时候美丽的服务生小姐过来点餐,顾易宸示意我先点,我瞅着天书一样的咖啡单,忍不住想好好的一杯咖啡干嘛要起这么些深奥的名字啊干嘛啊,我仔细地看了一遍以后挑了一个我会读的名字:“ESPRESSO,谢谢。”
顾易宸挑眉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说:“焦糖玛奇朵,一份黑森林,谢谢。”
美丽的服务生小姐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以后,顾易宸问我:“宁小姐,冒昧地问一句,你来赴这趟约会的目的是什么?”
我愣了一下,心里想我来相亲的目的好像是为了防止夏岚剥了我的皮。可是我当然不能这样说啊,我飞快地思索再三,觉得我此时应该装作不明白的样子,于是我发出一个百转千回的单音节:“哎?”
顾易宸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耐心地将问题详述了一遍:“我的意思是,宁小姐有没有结婚的想法?”
我这次是真愣住了。他的两个问题真的是同一个意思么?为什么一个那么婉约,一个这样生猛。
我探究性地看了他好久,确定他是说真的,突然有些懊恼。不知道哪个伟大的哲学家说过:“任何不以结婚为前提的相亲都是耍流氓。”我想照这个概念来说,我好像是个流氓来着。
我强烈的道德感不允许我耽误面前这个目测很优秀的男青年,我正经地说:“顾先生,很抱歉我暂时没有结婚的这个想法。我想夏岚可能没和你说清楚,我并不是为了相亲而相亲的。”
他托腮看我,说:“哦?”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其实是想通过认识一些新的人新的事物,来……忘记一个人。”
他沉默了五秒钟,轻笑道:“是这样。”然后又说了一番深奥的话:“嗯,宁小姐,其实刚见到你的时候我没觉得你有什么特别的,至少同我之前见过的相亲对象相比没什么不同。可是你说了你的理由以后,我忽然觉得我们很合适。”
这下,我简直是目瞪口呆。
这个时候美丽的服务生小姐的出现简直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沙漠中的一碗水啊,我觉得她简直不能更美丽。她将两杯咖啡一块蛋糕整齐地码好以后才离去。
我一直在关注着顾易宸,眼见着他又有继续方才那个话题的趋势,急忙端起ESPRESSO往嘴里倒了一口,然后我就被自己今天的运气给折服了。
所以这杯子里的是什么鬼东西?
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被我妈灌了几年中药,自认为可以忍受人间极苦,可是这杯子里的东西比起中药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顾易宸看见我扭曲狰狞的表情,连忙递了一张纸巾,我接过去擦了擦嘴,咳咳咳了好半天。他又好心地将他的焦糖玛奇朵递给我,我来不及矜持,忙忙地喝了一口,又抓起盘子里的黑森林往嘴里塞。
我缓了半天才缓过来,一抬头便看见顾易宸戏谑的表情。他痞痞地靠在复古的皮沙发背上,说:“刚才你点ESPRESSO的时候我还奇怪了一下,女生很少有爱喝这个的。你大概不知道它的中文名字,ESPRESSO,意式特浓咖啡,这是我所知道的最苦最浓的咖啡。”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冲,不知道究竟是尴尬还是气愤,我咬牙切齿地说:“顾易宸,你是故意的吧?”
他十分正经地说:“我刚才怕你尴尬,就没有提醒你。我想要是真的是我想的那种情况,你一定需要一杯焦糖玛奇朵,我不喜欢甜品,这个是为你准备的。”
“……”我静默片刻,说:“我谢谢你的好意。可是万一我是真的喜欢这个见鬼的意式特浓咖啡呢?你不喜欢焦糖玛奇朵,难道会勉强自己喝?”
他微笑:“所以你看,我还点了一份黑森林。”
“……”我说:“我是不是应该夸你心思缜密?”
他说:“过奖过奖。”
我说:“其实我更想说,你这个变态。”
他说:“我一向认为‘变态’这个词是褒义词。我可以把它理解成‘与众不同’么?”
我说:“……你开心就好。”
我们这场无厘头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一个高大的欧洲人朝我们走过来,开心地跟顾易宸打招呼:“嗨,Chen,好久不见!”顾易宸起身跟他拥抱,我朝顾易宸的欧洲朋友微笑示意,然后放空自己,努力不去注意被我弄得乱七八糟的桌子。
他们用法语交流了五分钟,我才发现顾易宸的声线和他的人一样低冷,那是最适合说法语的声音。
欧洲男子离开以后,顾易宸重新坐在位子上。我问他:“刚才那个外国人是这家店的老板?”
他点头。
我忍了半天没忍住,又问他:“他误以为我是你的女朋友,你为什么不辩解?”
他漆黑的眸子盯着我看了几秒,说:“为什么要辩解呢?”
我呆呆地看着他。
他笑了,说:“你会讲法语?”
我说:“哦,我在法国学过两年美工。”
顾易宸饶有兴味地说:“原来是个艺术家。”
我说:“艺术家谈不上。而且我想象中的艺术家都有明显的特征的,就像我的导师,脸上蓄着艺术性的胡子,穿着一定要不修边幅,作画的时候一定要戴一顶深色格子贝雷帽,嘴上叼着褐色的大烟斗,就是那样。至于音乐家,我觉得大概就是贝多芬那种样子的,长卷发,脖子上系着蝴蝶结。最重要的是,艺术家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当年我的导师就对我说:‘身为艺术家,就要有艺术的性格。什么是艺术的性格?就是不能轻易被别人琢磨到的。’你看我,就不太符合艺术家的标准吧。”
他说:“可是你说的,好像只是男画家和男音乐家。我认识一个大提琴手,那是一个优雅的欧洲女子,性格倒像是东方的大家闺秀。”
我说:“女艺术家在我的印象里还没有形成一个惯有的模式,可能是女子比较善变的原因?”我想了想,又说:“咦你说的那个优雅的大提琴手,是不是你的红颜知己啊?”
他说:“不算是。我不是一个风流的人,没有什么红颜知己。我只是无意中去听了一场音乐会,就认识了她。”
我严肃地说:“听了一场音乐会就认识了演奏者,你还说你不风流?”
他笑而不语。我看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容,恍惚间觉得好像挺眼熟的。我说:“顾易宸,我们以前见过么?”
他说:“原来你果然没认出我。大学的时候,我和夏岚交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