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夏岚十万火急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夏岚岚,你最好有天大的事,不然……”
手机那头的姑娘根本不把我的恐吓放在眼里,兴冲冲地冲着我喊:“绝对是天大的事!听着,我要结婚啦!”
手机“咚”的一声掉在被子上,然后我淡定地捡回来,说:“嗯,确实算是天大的事,姑且原谅你一大清早就扰我清眠的罪过。说吧,准新郎是谁?”
她乐滋滋地说:“诶嘿嘿,就是上个月我领你见的那个啊,厉辉。”
我在大脑中将我见过的夏岚的男朋友们扫描了一遍,说:“哦,是那个写文学小说的吧?岚岚你也太草率了,我研读过他的小说,文风太过浮夸、内容太过空洞、思想太过虚假,一句话总结就是这人不靠谱。”
她郁闷地说:“你说的,是两个月前的那个林晖吧。”然后我听见电话里传出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岚岚,谁是林晖?”
夏岚赶紧解释说:“啊你说那个,是我和宁小可的朋友,这不她觉得你俩名字挺像的哈哈哈哈。”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这个厉辉到底是哪个厉辉,并且一大清早就被夏岚乱七八糟的感情生活给弄得头晕脑胀,直接导致我忘了一件很要紧的事。
手机还没挂断,夏岚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宁小可啊,你说你老大不小了吧,也是时候找个男朋友了。”
我说:“你才老大不小,你全家都老大不小。”
她说:“得,姐姐今儿心情好,不跟你计较。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找一个?”然后她压低声音说:“要不然你就从姐姐的后宫里边儿挑,看中哪个挑哪个,姐姐绝对有办法叫他对你服服帖帖。”
我思索了一下,是哪位伟人说的婚姻是坟墓果然是真理,要结婚的女人真可怕。
我说:“您的后宫啊,您留着慢慢享用呗,在下哪里敢觊觎您的妃子们。”
她嘿嘿地笑了,半响,忽然严肃地说:“宁小可,你这别别扭扭的性格倒突然叫我想起一个人来。偏巧他前些日子还说让我帮他介绍对象来着,我觉得你俩挺合适,要不回头约出来见见?我告诉你你这样子是不行的,一个人久了,慢慢的你就会变成自己想要嫁的那种男人了,这样你就永远嫁不出去了你知道吗?”
我说:“停!在下的婚姻大事就不劳您费心了。再说我才二十三岁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正要听她如何反驳我,这时客厅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抬头瞅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时针堪堪指向十点,方才被夏岚搅乱的一段记忆终于回归,我果然忘了一件十分要紧的事。
跟夏岚胡乱道了个别,我匆匆忙忙收拾好自己然后出门。
今儿是个黄道吉日,我家老佛爷寻思着最近要来C市旅个游度个假,昨天晚上十一点给我下了一道懿旨让我今天早上九点半去机场接驾,而我昨晚赶一份广告设计熬到凌晨三点,今天一大早又被夏岚嚷嚷得头晕眼花,便将这事忘了个干净。
我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致电老佛爷,电话通了以后我就听到老佛爷精神饱满的声音:“喂,可可啊,起晚了吧?我就知道。你别急,吃完早饭再过来,路上开车慢点,我现在要去广丽商场,就在那儿等你,前几天在杂志上给你看了几件秋季新款大衣,我进去逛逛先。”
我家老佛爷岁数是我的三倍差不多,思想比我还年轻,我想是不是夏岚说得其实有一定的科学依据,老是一个人过慢慢的就失去了年轻女子应有的热情与活力?
将车停好以后正要拔钥匙,我忽然从后车镜里看见一个人影,挺拔的身形,熟悉的步伐。我有一秒钟的晃神,随即马上清醒过来,自嘲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眼前还是会出现他的幻影呢?宁可,你真是该好好清醒清醒。
我拎着包就朝商场走去,凭我对老佛爷的了解,毫不犹豫地奔向三楼的Vititd。隔了老远就看见老佛爷的身影,我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笑容。我那一双不靠谱的爹娘一年前去了澳洲做地质考察,将他们唯一的女儿孤零零地丢在C市,要不是奶奶不定期就过来看我,我也潇洒地背上行囊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一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我就听见年轻的女店员不耐烦地对奶奶说:“我们这都是今年时尚丽人的最新款,没有你这个年龄穿的,不买就不要乱摸。”
我听到这话怒火“噌”的就上来了,踩着十厘米的水晶高跟“噔噔噔”走过去,这个时候我十分庆幸自己今天受累穿了一双女王风高跟鞋,别的不说,至少气势十足啊。我就这样气势十足地走过去,我本来就不算矮,穿上高跟鞋得有一七八,我冷冷地俯视了面前的女店员半分钟,二话不说拉着奶奶就走进旁边的一家同档次的专卖店。
我扫视了一圈店内的衣服,说:“把你们这儿的最新款全部包起来。”
刚才的女店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家店里的四个店员忙活,我挽着奶奶的手臂问:“奶奶,您觉得这样还行吗?”
奶奶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行,有我年轻时候的气势。”
其实照我从前的作风,遇到这种事我可能会嚣张跋扈地叫那个瞧不起人的店员亲自将他们店里的新款全部包起来给我,然后走出店门当着她的面全部扔进垃圾桶。可是我家老佛爷的处事原则一向是“在打压敌人的同时最大限度地保障自己的利益”,我觉得她的原则很有道理,比我更拽,就姑且一试。
如果我没有忘带钱包和信用卡,我想这绝对是一场漂亮的绝地反击。
我将包翻了个底朝天,终于确定我是真的没有带任何能够付款的东西。我拿眼神询问老佛爷,大老远从Y市飞到C市,不可能只带路费吧?老佛爷同样用眼神告诉我,她还真只带了路费。
我有一种想要晕死过去的感觉,方才被我噎得一脸窘迫的女店员正隔着两层玻璃乐。
所幸这家店的店员小姐比较厚道,也比较善解人意,她注意了我好半天,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小姐,这些衣服您可以先预定,什么时候您有时间便可以过来取走。当然我们也可以专人送到您的住处。”
我正要开口,这时有一个人大踏步走了进来,他没有穿十厘米的水晶高跟,却比我还要有气势。我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他在柜台前立定,向店员小姐递了一张金卡,他的声音如回雪流风,他说:“这位小姐要的衣服全部包起来,算在我账上。”并不是因为他替我解了围所以我觉得他的嗓音好听,事实上我一直都觉得他的嗓音很好听,至少刚刚好是我喜欢的那一种。他的身材高大挺拔,一身银灰色西装服服帖帖地穿在他身上,再不复七年前那个少年青涩的单薄。
我想,今天的黄历上一定写着,黄道吉日,不宜出门。
我们三人在店员不明所以的眼神中走出店门。奶奶说要去一楼取回寄存的行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和他就那样站在商场大厅,周围人来人往人往人来,我什么都听不到。我只知道,他回来了,七年之后,他回来了。
许久,他定定地看着我,说:“好久不见,宁可。”
我说:“你好,关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