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每每挽家国于危在旦夕,硬生生的支撑着大商,在风雨中飘摇,数十载不倒。只是国运气数当尽,人力终有尽时,他阻止不了商氏族人的日亦衰败,腐糜。也阻止不了周氏族人,才雄辈出的崛起。他只能以强横的武力不停地开拓疆土,掠夺小国,争取资源,震慑四方。
若非她,商的灭亡会在帝辛归天之后。若非她,一代枭雄亦不会含恨而终。
她得知姬昌身死,姬发自立为王,公然向帝辛宣战。她兴奋得不能自控。他曾说,他必接她重回西岐。他很快就要做到了。他,姬发,她半生魂牵梦萦的男人,就要来接她了。她半生为之依存的梦,就要成真了。她此时每一日的等待,比之曾经无数岁月还要煎熬。
她听闻边境传来消息,恶来的大军在征讨东夷途中,遭遇各族部落的联合围堵。战况胶着,进退两难。
对于姬发此乃是千载难逢之机,他临时笼络许多小国,连夜急行欲直捣朝歌,却在牧野与飞廉遭遇,战况搁浅,无法突破。
恶来与飞廉是大商的剑与盾。恶来为帝辛征战天下,飞廉为帝辛保卫朝歌。飞廉军是大商国的保障,是大商最强的军队之一。岂是姬发的杂军可以匹敌的?原本这是毫无疑问的一战,原本西岐必折羽而归。
可是牧野之战,商国竟极其可笑的因粮草不足而大败,西岐未折一兵一卒。
大将飞廉被乱剑刺心,面向朝歌大喝“陛下,飞廉以死谢罪。”
一代天骄,聪慧过人。一代伟帝,逐鹿天下。他防了哥哥,防了叔叔,防了百族。却未防得了,他的枕边人。他的雄才用在了治国,他的伟略用在了朝政。却不曾注意他的王后却与大将飞廉有染,更葬送了他的江山。
姬发大军直奔而来,朝歌再无抵挡之力。
帝辛于空旷的王城之顶,无限悲凉。他一生为了保住成汤江山殚精竭虑,为了统一天下不停征战,为了坐稳王位战战兢兢。而今却还是落到于斯地步。
她看着他带着悲愤,凄凉,绝然投入熊熊烈火。她感到窒息,泪决堤而下。
“王”“王……王…”她向他奔跑着,不顾及王后的端庄。
“王……王。”她呼喊着。一声声响彻天地。十余年的朝夕与共,怎能无丝毫情感。只是这情感或许被思念代替,或许被故意忽略。但却实实在在存在着的。直到此刻,她才懵然醒悟,也许她并非只钟爱姬发一人,也许她并未全然假意待他。
在那无数日夜中,也许她也曾有过真心的笑容。或许……戏演的多了,她也信以为真了。或许……帝辛早已成为她的生命。或许……她不相信,强如帝辛,也有死亡的一日。
帝辛于她,亦师,他教她为主之道,天下之理。帝辛于她,亦父,他教她为人之道,严谨礼仪。帝辛于她,亦夫,他教她合家之道,予她关怀。
他们没有恩爱缠绵,悲欢离合。更多的是相敬如宾,平淡如水。十数年若一日。她不曾在意的一切,频频在她眼前上映,揪着她的心生生作痛。
她立于熊熊大火前,驻足良久。直到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她换上如火的霓裳红裙,高挽云鬓,插上满发珠钗,画上精致的妆容。
她长身而立,雍容华贵。她轻轻一笑,妖娆妩媚。她举步而行,轻若柔夷。
她于殿前款款而舞。时而悠扬摇曳,如风中摆柳。时而热情洋溢,如烈焰之火。一姿一态,一起手一抬足,皆奕奕生姿。风情万种亦不足以形容那颠倒众生的艳丽。她不知疲倦,一支接一支,没有华丽的幕帷,没有舞姬的陪衬,没有乐师的伴奏。
禁闭的殿门被人打开。阳光从外照射而来。她回首,是牵绊了她半生的他。此刻,她没有想象中的情不自已,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甚至没有一丝情绪。
她仔细审视着他。这是她深爱的他吗?这是她为之倾尽所有的他吗?一时之间,她的思绪百转千回。姬发,她日日夜夜刻画的那个名字。真的是这个人吗?
他背对太阳光芒万丈,神圣庄严。
他身后站着众将,气势恢宏。
他须起了胡须,成熟干练。
他手握长剑,冷凝坚硬。
“妲己……”他见到独立于堂她,恍惚片刻,他轻唤她的名姓,略显嘶哑。
“王请诛苏氏妲己”随着一人的带头,所有人一同高呼。“诛苏氏妲己”
姬发不为所动,就那么直直的盯着她。
“王,西西伯侯归天时的遗训,你忘了吗?”他没忘,若妲己不死,则父亲永世不得安宁。化为厉鬼,夜夜纠缠于他。
“王,请拔剑,以平天下悠悠之口。”他知道,若妲己不死,他则落贪花好色之名,江山未稳先倾。
“王,除恶必尽,她已是恶贯满盈。”身为王后,必要冠上恶名,否则怎示他伐商有道。
“王,天诛妖邪,还世间朗朗乾坤。”有谣言,称她为妖邪。若妲己不死,怎证他为天命所归。
他最初只是为了将她带回西岐。可是不知何时,他有了周取商而代之的欲望。只是他不曾想到,这代价会是她。
“其实你已有所取舍了不是吗?”她轻启朱唇,盈盈一笑,却是胭脂掩不住的苍白凄凉。她莲步微移,走到他面前,细细端详着他。原来这许多年,他已非曾经的模样,其实她已记不清他曾经是何模样。朦朦胧胧中,只有他深情无暇的眼,和雪白柔软的衣。如今他的眼充满了复杂,再没了清凝。他的盔甲厚重冰冷,再没了柔软。十余年,他不再是当初正直的少年。而她也不是当日纯净的少女。十余年间,他们早已失了当初……
“我与江山终是有所不及。”她俯在他耳边,轻柔若水,如恋人呢喃。她想要只是一个答案不是么!尽管这个答案已然无足轻重。
“妲,妲己……”他欲言又止,低头侧目,不去看她的脸。他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