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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姜小宝邂逅素素

如果退回到五年前,我想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叫出她的名字——素素。不仅叫,而且会挺身而出保护她,像保护自己的亲人一样,但现在我不能那么做,只能侧过身子装着没看见。不远处那个狼狈不堪的女孩正是素素,我的职业就是看准人,但这回我真希望自己看错了。别人我不敢保证,她,我是不会认错的,梦里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她为什么要做这丢人的事?超市入口处已经围了一圈人,说没看见,那真是太虚假了。长这么大,我还没有如此虚假过,我的身上在隐隐冒汗。

按照我们保安公司领导的要求,上岗时遇到亲戚朋友行窃的事情,那是必须回避的,否则就违反了公司的条例。这时素素的上衣已经被我的同事姜小宝扯掉了两粒扣子,散开的头发半遮着窘迫的面容。她的身子明显弯曲、下坠,表明着自己的羞愧。落在地上的物证——两包膨化食品和一袋牛肉干,已经在围观者脚下炸开了口,散成一地花花绿绿的碎片。我在后面踮起脚跟望人群里瞧,姜小宝的呵斥声越过人群的头顶,像利剑一样刺在我身上。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妈站在我身旁,挥舞着手中的一只空方便袋,很气愤地说:“太不像话了,保安怎么能打人呢?他凭什么资格打人?”说着还故意瞅我一眼,仿佛我这个保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从另一个出口逃也似的窜出了超市,急急忙忙用小灵通给志斌打电话。这事只有找他,我想不起还有谁来当这个消防员。志斌是素素的表哥,五年前和我搭伴一道来省城找活路。我们都在县里读完了高中,在乡里干不了农活,到了城里还不屑于端盘子、扛大包,但又没有更大的本领,也就身体还结实,就都投考了保安公司。我分在超市,志斌被安排到了银行。这五年里,苦自然是没少吃,想想人家城里的大学毕业生都在为饭碗发愁,我们还是挺知足的。可以说:直到素素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出现之前,我们的生活是相对平静的。

志斌的惊诧程度一点不比我低。他甚至有点口吃。他说:“素素素,不不是嫁到南方去了吗?”我就有点不高兴了,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还是快些过来吧。”志斌当然是知道的,我对素素的那点心思并没有瞒着他。那时候,我们三人在一所中学读书,素素低我们两届,星期天结伴出门游玩是常事儿。在我和素素的事情上,我一直寄希望志斌能够鼎力相助,尤其在是离开家乡来省城后,我就只有指望志斌了。素素人长得漂亮,心气也高,希望归希望,到底能和她怎么样,会不会有戏,我心里一直没个底。刚到省城那阵我总是忍不住向志斌打听素素的情况,还给她写过信,知道她高中毕业了,没考上大学……到第三年的时候,志斌忽然告诉我,说素素跟了一个广东人,是个离过婚的中年人,已经南下去了广州。我有点怨素素,我对她的情义她心知肚明,甚至是默认的,怎么着走之前也应该来看看我才对,哪怕是打个招呼啊,说走就走,多绝情啊!事情虽然过去了,我心里的疤痕还在,此刻,它正隐隐作痛呢。

在超市办公室里,头发蓬乱的素素坐在地上,脸埋在胸前。超市经理和保安姜小宝一人一把椅子坐在她面前。任你怎么问她,就是不开口。志斌请了假匆匆赶过来,满头满脸是汗,那眼神我很熟悉,是我们刚进城时的摸样,无辜而心虚。我也被他传染了,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用手指指办公室。志斌进了屋,歪着脑袋朝地下那个女孩左看看右看看,不敢确定那就是素素。

志斌清了清发涩的嗓子,小声唤道:“素素,素素,是素素吗?”声音里路出了胆怯。我猜他一定是想,这个女孩要不是素素就好了。志斌一心专注于地下,竟然没有注意到姜小宝。我们一批进的保安公司,都是关系不错的小哥们呢。姜小宝是个聪明人,知道此刻不宜多话,就过去扶素素,顺便拍了志斌一下。志斌这才回过神来,帮着姜小宝把素素扶到一张椅子上。

志斌看清楚了,眼前这个耷拉着脑袋的女孩正是素素。

到了这时候,我也憋不住了,就进了办公室。经理是个50开外的谢顶男人,他见我进来,就顺手理了一下头上那撮稀松的毛发,看他的神情,显然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再说:人家怕是也懒得知道。一般遇到这种事情,当事人亲属来了,交了钱,超市没什么损失,就可以走人。我递了支烟给经理,意思是告诉他,没事了。经理笑笑,微微晃了晃脑袋。他哪里知道,我沮丧得要命,夹着香烟的手微微发颤。为什么偏偏是素素呢?这难道是我们的命运?我又联想到了春云。今年初我和春云经人介绍相识,谈了半年对象,原本打算年底领她回去,给我爸妈看看,就可以谈婚论嫁了。临了才知道,她竟是个小姐出生,她说认识我之前就已经不做了。她哭得很伤心,泪水涟涟的样子至今我仍记忆犹新。要说理解,我没什么理解不了的,我们这些农村里出来的孩子,在城里过活,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说:她或许也有说不出的难处,为了挣钱,我不也一样拼死拼活的吗?但就是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觉得荒唐,觉得残酷,现实像刀子一样,不断切割着我脆弱的神经。我是害怕自己,我害怕自己哪一天会做出伤害春云的事情。人不能没有感情,可感情又往往让人失去理智,这就是个矛盾。可是,我的要求并不高啊,我只想要属于自己的生活,简单、快乐的生活。

素素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疲惫与庸懒,我却发现里面漫过狡黠的烟雾,这不是一个22岁女孩应有的神情。我们的目光短暂交接了一下,只半秒钟,我就明白了,我们的过去已经随着一阵烟雾飞到了九霄云外。

志斌总算松了口气,刚出超市门马上就露出笑脸,50块钱就把问题解决了,事情大概比他想象的要简单得多。这时候是下午四点多,初秋的阳光依然光鲜明媚,素素走在最前面,我跟在志斌后面,姜小宝走在最后,这个顺序暗示了我们所处的位置。

姜小宝一直盯着志斌,等到该他说话的时候时,他说:“志斌,没想到这么巧,今天晚上就让我……意思一下吧。”来城市这些年,我们都学会城里人那一套表达方式了。

“哥们,别,哪有这个道理,今天给你添麻烦了。”志斌说:然后转身对素素说:“素素,这是姜小宝,我们一伙的。”

素素“嗯”了一声,侧脸望着其他地方。我想开口的,舌头已经弹了起来,瞥一眼素素那副不以为然的神态,还是缩了回来。说什么是好呢?她好像都不认识我似的。

下班后,我和姜小宝两人步行去往志斌约好的火锅店。我们走得有些犹犹豫豫,一人夹一支烟在手上边走边抽,各有心事,懒得说话。这个姜小宝,我还是忍不住要讲讲他的事情,有趣。他比我和志斌还小两岁,也是本省人,是我们邻县的。他10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家里穷,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他自己说是逃婚出来的。刚进保安公司时,他是最小的一个,那时候我们刚领会“艳福”这个词的含义,就一个劲儿用在他身上,好像我们只要说了,就真的和他一起享了那个“福”一样。有时候在外面出操,见着个漂亮的女孩,就有人悄悄叫“姜小宝、姜小宝”,天下美女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借助姜小宝和我们产生了某种关系。姜小宝是个纯朴的孩子,他不知道恼怒为何物,任你怎么逗他,他就会瞪着稚气的眼睛憨笑,和大家一起享受片刻的欢乐时光。我们乡下来的孩子,还能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呢?就这么点可怜的欢乐,画饼充饥的打发青春光阴。

保安公司员工宿舍一间住8个人,是上下铺的那种,下了班吃完饭,大伙先是到娱乐室看电视,然后就挤在宿舍里打扑克、下象棋,偶尔出去看场电影,回来就有点发愣,是受了刺激,电影院黑灯瞎火的,情侣相依相拥犹如一对对连体人,一个人去那地方真是不知趣。对于我们这些20郎当岁的小伙子,白天那点劳顿又算得什么?大把大把的剩余精力,在充满诱惑的都市里,像卡了壳的子弹,憋在那里,射不出去。我在一个电视节目里知道了真相,这叫荷尔蒙过剩,上学的时候虽然听说过,但不知道这个鬼东西这么厉害,一到晚上就变成魔鬼,在身体里窜上窜下,一刻也停不下来,直窜得浑身发热、六神无主。奇怪的是,姜小宝很少加入我们的行列,他喜欢独自在一边看本书、翻本杂志什么的。他难道是个例外?这怎么可能?

我很想知道姜小宝在干什么,就故意跟他借书,才知道他在看高中课本,我问他是不是将来想找个城里的老婆,他瞪大了眼睛说:你怎么知道的?我说:大家都说你有“艳福”嘛,你一定有。

那一阵,我整日愁眉苦脸,没能等到素素来看我,却有个女孩主动上门来找姜小宝。

那天是周日中午,女孩在走廊上遇见正在锻炼身体的志斌,问他姜小宝是不是住这儿。看她手上又挎又拎的,志斌以为她是姜小宝老家来的亲戚呢,非常热情的把她引到屋里,姜小宝恰好不在,志斌就吊着嗓子叫唤,姜小宝提着裤子一溜烟从厕所里跑过来,险些撞着女孩,看见对方,他脸上立马就变了色,也不吭声,一屁股坐在床上,哈着腰,翻他的书去了。屋里刚刚燃起的忙乱和喜悦的气氛,瞬间就失去了方向……我们猜到了,来者一定是姜小宝逃婚的那个女孩。

仔细瞧着,女孩五官还挺端正,衣服也是整整齐齐的。那个委屈的样子,楚楚可怜。姜小宝凭什么如此?女孩刚放下手中的东西,站在屋当中,还没来得及坐下来,脸上的汗珠和泪水就已经混为一谈。志斌递了条毛巾给她,她没接,又站了两三分钟,她一转身,走了。

志斌忽然大喝一声:“姜小宝!妈的,你还不快去,出了事情就晚了。”

姜小宝抬起头嘀咕了一句,手上还攥着本书,匆匆出了门。

我们一直等着,直到晚上11点多,姜小宝才回来,在他脸上找不到失魂落魄的表情。

姜小宝手中仍然握着那本书,好像那才是他喜欢的女人,他镇定地说:“把她送上火车,她回去了。”

“是你把人家赶走的吧。”我觉得他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没要她来的,也没赶她走。”姜小宝态度僵硬,“我陪她在宾馆里待了一下午,她不肯留下来,我有什么办法?”

有人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意味。

“她本人不差哪儿,可她爸爸不是个东西,是个狗日的恶棍……”姜小宝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把大伙都弄蒙了。

说着说着姜小宝哇哇哭了起来,还夹带着骂人的脏话,大伙怎么都劝不住。从他含混不清的声音里,我们只能听清个大概:那女孩的爸爸是他们乡里的一个领导,私下里和他妈妈好了很多年,后来又要招他做上门女婿,他不答应这桩婚事,宁死不从。说到最伤心的时候,他已经泣不成声,还是没有松开手中的书。

这就是姜小宝的故事,还没结束的故事。真是人人都有一本“血泪账”。我们很快就瓜分了那个女孩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个个都说好吃,但再没人问起过有关那个女孩的事情。

我和姜小宝到达时,火锅店里已经是热火朝天,这类廉价店一般上客都比较早,再说我们慢吞吞的步行过去,也浪费了不少时间。志斌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在座位上站着,不断向我们招手。店里乱哄哄的,我们走到桌边才发现,只有志斌一个人,素素不见了。锅里面有半锅菜在不停翻滚着。

“素素呢?”刚才在路上我还在为怎么和她说话犯愁,见她不在,我还是有点失望,她是不是不想见我呢?

志斌说:“她饿了,是我就让她先吃的。她去做头发了,一会儿就过来。”

做头发?她居然还有心情做头发。我们三个小保安,在一家廉价火锅店里,等一个做头发的女孩,真是有点滑稽。

“她没跟你说什么吗?”我问志斌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先吃吧,你们先吃啊,来来来,姜小宝,我们好久没聚了吧。”志斌边说边在我们面前的杯子里斟满了啤酒。志斌就是成熟,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出农村孩子的任何痕迹。他抽这个城市最流行的南京牌香烟,穿仿耐克旅游鞋,他走路的动作、说话的口气完全融入了都市。

和志斌一比,我的性格就显得生硬、枯燥许多,我习惯把事情放在心里,不肯轻易改变自己。我没有志斌复杂,也不比姜小宝简单,我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怎样,反正不会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发生。我就是这么想的。

姜小宝端起了杯子,脸上一片光鲜。他高兴的时候,他那漂亮妈妈的因子就显露出来了。他说:“志斌,祝贺你们兄妹相见!也祝贺你当中队长。”姜小宝仰头一饮而尽。

姜小宝话头一开,我的脑子就没了素素,跟着说起公司里事情。志斌当中队长对我们这拨人来说不是件小事,上个月宣布的那一天,他的被子竟让人撒了泡尿,由此闹出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公司坚持要追查肇事者,志斌却非常低调,不想扩大事态。当时我真是不理解他,这个软塌塌的熊样,将来怎么管人?谁也不是傻子,保安公司上上下下三百多名员工就是个小社会,分三六九等,像我们这样来自农村的孩子,一直受到各种势力的排挤,进入管理层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其实,中队长也算不上个官,与其说是管着二十来个人,还不如说是个传令者,自己还有本职工作,是很辛苦的,可这样的角色,在志斌之前一直与我们这号人无缘。

志斌一向有城府,之所以忍气吞声,是害怕招惹是非,希望抓牢这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可是他没有想到,姜小宝却不肯善罢甘休,这个死心眼的孩子第二天就以牙还牙,在那帮挑战者的宿舍门上画了个大乌龟。这事情就有星火燎原之势。说来也巧,正在总公司领导下令调查,并准备亲自过问的时候,市里连续发生了几起入室抢劫杀人案,几个领导统统被调去协助侦察案件。公司内部的这桩小案也就不了了之。守口如瓶的姜小宝,事后忍不住悄悄告诉了我,我让他千万别和志斌讲,免得他有心理负担。志斌呢,也许真的不知道是谁为他出的这口气,也许心里有数,但他从没有问起过,就当没那回事一样。

我们每人喝了有四五瓶啤酒,胡乱侃着公司里的人和事,情绪很高涨,差不多快忘了今天为什么坐到这儿来的了。

当素素走到我们已经有些眩晕的眼前时,我们三个人都愣住了。她和超市里偷东西的那个女孩判若两人。现在的素素分明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身上散发着冷艳的光芒,没有羞怯、也没有忸怩。她很高雅的颔首微微一笑,指了指跟在她身后一个打扮古怪的女孩,对志斌说:“哥,我还欠美容店50块呢,刚才你给我的钱不够。”

素素烫了直发,我知道,那叫离子烫,还染了几缕头发,和她一比,我们简直就是土里土气,土头土脑,没有档次,落后了时代“好几个步伐”。也就是说:我们三个坐在这里的男人,没一个能配得上眼前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素素,和我想象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我无法给她下一个定义。我只知道,她就是一个女人,好和坏,都一定不会再和我有什么瓜葛。她和我彻底中断了、无关了。她的眼神和大街走过的任何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一样,似乎望着你,但没有一丝内容。

我也相信人会变化,这五年里我自己也变了不少。可是,我弄不懂素素身上的变化,她的变化让你想不起她的过去,她的过去成了一团迷雾,而她的现在又过于真实。

我想我应该夸素素几句,这是一个城市男人的基本风度和处世哲学,以我和她的关系,夸得过分些才是正常的,可是我开口却说了一句让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话。

我说:“素素,你打扮得很像一个处女。”

志斌和姜小宝再次愣住了。志斌伸出的手、姜小宝灿烂的笑容,同时不知所措地僵在那儿。

素素一把夺志斌手上的50块钱,眼睛望着火锅店的天花板几秒钟,一甩她的美丽秀发,把我们甩在了她的屁股后面。

邂逅素素以后,我的情绪很低落,没事经常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子里老是冒出一些形象,那是我十岁左右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经常用一枚小镜子折射光线到别人家里。在树叉上,在土坡上,在墙围子上……我的小小镜子把我的爱和恨发射了出去。射我的同学家、老师家,最多的是射背叛了我叔叔的那个女人家。有一次,那个小媳妇背着人狠狠骂了我,还动手打了我一巴掌,我牙花上带着血,变换花样继续射她,直到她向我道歉,塞给我一大把糖果为止。我答应不再射她,但她的糖果被我撒了一地,尽管我有些心疼那些甜美的食物,终于没有回头看一眼地上的东西。

对了,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我必须交代一下。

姜小宝的妈妈突然出现了。相隔数年之后,这位漂亮妈妈再次来省城看望儿子,大失昔日风度,她眼睛红肿,衣着马虎,不修边幅,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先是在公司招待所住了几天,足不出户,后来干脆在公司附近租了间小屋,看样子是打算长期住下去。这意味着姜小宝的生活也将随之发生一些变化。但一个月之后姜小宝突然决定离开现在的岗位还是令我有点诧异。

保安公司实行的是轮岗制,员工在某个岗位期满一年就要自然换岗。姜小宝在超市上岗才半年时间,按规定还没有到换岗期限,他忽然向公司打了报告,主动要求到高速公路大队去做值勤保安。姜小宝要求去的是大家退避三舍的岗位,那里远离市区,又是户外值勤,工作非常辛苦,当然,收入也比普通岗位高出许多。

姜小宝离开超市前,我俩单独喝了一次酒。是我主动约请他的,上次因为素素的愤然离场,我们也不欢而散,兴致大扫。

我原本想借喝酒的机会劝劝他,希望他能留下来,我们继续在一起工作。我并不想知道他为什么选择离开。没想到姜小宝吐露的实情令我目瞪口呆。

姜小宝说:“你看见我妈妈了吧?”

我点点头。

姜小宝说:“那个鸟人不是个好鸟,出事了,抓起来了。”

哦。我应了一声。这样的事情在省城几乎每天都有报道,不稀罕了,连我们这号人都习以为常。

姜小宝又说:“我妈妈要不来的话,也许我就离开这座城市了,我是打算走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

“我要和素素去广州。”姜小宝说。

我无法再装着镇定了。

“都计划好了,可我妈妈来了。”姜小宝说:“我不怨我妈,那个鸟人好像前世和我有仇,老是防碍我,这回彻底了结了。”

我端起杯子,碰了一下他桌上的杯子,自顾喝了一大口。

“你不想知道素素的情况吗?她和我说了一些你们过去的事情。”姜小宝说:“要么你自己去和她谈一次?”

“她现在?”我含糊地说:不知道怎么说是好。

“她现在和我妈妈住在一起,就在我家。”姜小宝说。

我继续喝酒。

姜小宝站了起来,说:“我们现在就去吧,去看看素素。”

我端起酒杯,姜小宝也端起酒杯,我们干了个满杯。斟满了,又干……直到瓶里空了。我大声叫道:“服务员,买单。”

窗外薄暮升起,秋意渐浓,这座繁华的现代都市,正在进入了它一天中最有魅力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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