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白老人微微摇头笑了笑,侧头看向了微泛涟漪的睡眠,道:“你来正邪山是想收鬼奴吧。”
仲云默然不语。
“如果你是抱着‘收鬼奴’的心态和想法来这里的话,那是没有人愿意跟你走的。”花白老人淡淡一笑。
仲云疑惑问道:“为什么?”
“如果是你,你愿意被别人称为‘鬼奴’吗?愿意当被别人使唤的‘鬼奴’吗?”花白老人缓缓说道,深藏的双眼隐隐浮现出一丝不满。
仲云沉默半晌,长叹一声,道:“现在我有些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花白老人淡问道。
仲云缓缓说道:“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恶言恶语了。”
花白老人淡笑一声,道:“看来你的确有点了解他们的一点心态了。”
“算是吧。”仲云目光移向平静的湖面,缓缓道:“也许这正邪山本就不愿被外界打扰吧。”
“是也不是吧。”花白老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仲云疑惑地看向花白老人,想听听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花白老人笑而不语,显然是没有打算解释自己那句话的意思。
仲云只得作罢,过了半晌,缓缓说道:“老人家您叫我进来就是告诉我这些话吧。”
“算是吧。”花白老人淡笑道。
仲云暗暗苦笑一声,欠身作揖道:“多谢您的一番好意,我就不打扰您的雅致了,告辞了。”
“那么着急着走啊,知道我不是你的目标了,就不愿意再和我这个老头子待一块了?”花白老人笑吟吟地看着打算转身离开的仲云。
仲云苦笑道:“那不知道老人家您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谈不上,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解解闷。人一老,就有这个毛病了吧。”花白老人凝望着远方天际,感慨道。
仲云见其如此,心有不忍,道:“我愿意当这个听众,老人家您说吧。”
花白老人笑呵呵道:“小兄弟真是心地善良啊,愿意听我这个老头子唠叨唠叨。来,小兄弟,这里坐。”
说的同时,花白老人左手在身旁的地面上轻轻指了指,示意仲云坐这里。
仲云点头走了过去,弯下膝盖,正要往地面坐时,屁股感受到一股清凉而舒适的厚实感。侧头一发现,才知道自己竟然坐在石墩上。
还未等仲云惊讶,花白老人笑吟吟道:“小兄弟不用惊讶,这里是我的一方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着我的心意而创造出来的。”
仲云不禁感叹道:“果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啊!”
花白老人笑了笑,道:“小兄弟,你听说过冯道吗?两点水一马的冯,张弛有道的道。”
“冯道……”仲云咀嚼着这个名字,脑海开始思索着有关‘冯道’的记忆。半晌,露出充满歉意的笑容,道:“不好意思啊,这个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过。”
“是吗?”花白老人神情中略显失落之色,随即隐去失落,微笑道:“那我就给你讲一个这个冯道的故事吧。”
“洗耳恭听。”仲云笑道,心中也开始涌出几分好奇。
花白老人眺望着远方的湖面,缓缓说道:“冯道是唐朝末年人,出生在一个‘为农为儒,不恒其业’的家庭,年轻时品行纯厚,不耻清贫,孝顺父母,学习勤奋。唐朝末年藩镇割据,冯道投奔燕王刘守光,任参军。燕国灭亡后改投晋王李存勖,任河东节度掌书记,后来又被重建唐朝、史称‘后唐’的称帝后的李存勖破格提拔为户部侍郎,充翰林学士。
李存勖称帝后仅三年,李嗣源夺取了他的皇位。李嗣源素闻冯道的名声,即位后就任命他为兵部侍郎,一年后升迁为中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宰相。李嗣源死后他的儿子李从厚即位,冯道仍为宰相。但没过多久,李嗣源的养子李从珂起兵驱逐了李从厚,冯道率百官迎接李从珂入主朝廷,因此冯道仍然被任命为宰相。后来虽然一度出任同州节度使,但一年后又入朝任司空。
后来,李从珂想要削弱藩镇,他的女婿石敬瑭起兵反叛,石敬瑭尊契丹的耶律德光为父皇帝,又割让了燕云十六州,从契丹那里借兵灭了李从珂的后唐,建立了晋朝,史称‘后晋’。冯道又投靠了后晋,被石敬瑭任命为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司徒,兼侍中,封鲁国公。
石敬瑭死后他的侄子石重贵即位,冯道仍为宰相,并加封燕国公。后来,石重贵耻于再做契丹的‘儿皇帝’,契丹发兵南侵,擒了石重贵,后晋灭亡。契丹军灭晋后占领了开封,耶律德光在开封以汉族的仪式接受群臣朝贺,改国号为辽。
冯道在开封觐见耶律德光,耶律德光责备他没有做有利于晋朝的事,冯道无言以对。耶律德光又问他:‘你为什么要来朝见我?’冯道自嘲地回答:‘无城无兵,怎敢不来。’耶律德光又讥笑他:‘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老头呢?’他回答道:‘无才无德的痴顽老头。’耶律德光听后哈哈大笑,就任命他为太傅。两个月后,耶律德光率兵北撤,冯道一直随从陪送到常山。
耶律德光在北撤途中病死,后晋的北平王、河东节度使刘知远立即率兵南下,直取洛阳、汴州,改国号为汉,史称‘后汉’。刘知远建汉称帝后,冯道以太师的身份奉朝请。刘知远当皇帝不到一年就驾崩了,他的儿子刘承祐即位。后来枢密使郭威发动兵变,建立了周朝,史称‘后周’。冯道在后周仍然被任命为太师兼中书令,实为首相。显德元年,后周太祖郭威去世,冯道在办理完他的丧失后不久也病逝了,享年七十三岁。”
说到这里,花白老人如叙述完了一桩往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目光移向身旁的仲云,微微笑道:“小兄弟,没有被我弄迷糊吧?”
“呃……是有那么一点点迷糊。”仲云面色微红,尴尬地嘿嘿笑了笑,道:“我对历史虽然有些兴趣,但对五代十国时期的历史了解得实在是少的可怜。”
花白老人微微摇头笑道:“无碍,大多人都对这个时期了解甚少。”眼神深处却是有一丝落寞之色。
仲云干咳两声,想到之前自己刚进来时看到的名字,道:“冯道就是老人家您吧。”
花白老人微微一笑,表示默认。
“老人家您生前在世果真是风光无限啊!”仲云笑赞道。
“不说好听的了。”花白老人笑着摇了摇头,双目忽然凝注着仲云,连神色都似是变得有些认真,道:“你是如何评价冯道这个人物的?”
仲云沉默半晌,缓缓说道:“我不太了解,不敢妄议。”
“无妨,你就从刚刚这个故事来谈谈你的看法。”花白老人似是非常想要知道仲云这个倾听者的看法。
仲云见其如此,只得沉思,半晌,缓缓说道:“冯,不,老人家您生前……”
“直说冯道无妨。”花白老人打断了仲云的话。
仲云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道:“冒犯了。从这个故事来看,冯道做官圆滑的地步已臻化境。在乱世之中,朝代和皇帝的一直更迭变换,但冯道却始终高官显爵,善终天年,的确有常人所不及之处。不过……”说到这里,暗暗瞟了一眼花白老人,见其脸色未变如常和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才接道:“不过,冯道只会明哲保身,而忘记了自己身为朝廷重臣的职责。既没有辅佐好当时的皇帝,做到应尽臣子的责任,也没有做出一番有利于百姓的功绩,有愧于百姓之官。”语声顿挫,字字珠玑,又似是想到什么,连忙补充道:“最后一句话我说错了,因为在这个故事当中并没有体现出来。所以,是我妄自猜测的,对不起啊,老人家。”
花白老人沉默,久久无言。目光移向静静的湖面,神色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只是仲云看不到而已。半晌,花白老人缓缓说道:“世人之观无异啊。”
“对不起啊,老人家,这只是我胡乱说的,您别往心里去啊。”仲云面有不忍,又歉意地说道:“我出去后一定去了解有关于冯道的知识。”
花白老人自嘲地摇了摇头,笑道:“小兄弟不用这么费心地再去了解一个只会独善其身而不尽职尽责、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的人物。”
仲云满脸歉意。
“莫为危时便怆神,前程往往有期因。须知海岳归明主,未省乾坤陷吉人。道德几时曾去世,舟车何处不通津?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花白老人眺望着天际,低声吟唱了一首诗。
仲云不知道花白老人怎么突然间吟起诗来了,也听不懂吟唱的这首诗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不过最后那一句“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他倒是稍稍能了解那么一点——乱世生存、独善其身。
“也许说的正是他自己吧。”仲云心中暗暗忖道。
如果对冯道了解的人,一定知道这首诗正是冯道在尚未发迹时写出来的,反映了他既要洁身自好又打算委曲求全的为人处事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