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一瓶矿泉水的钱,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算是一笔大开销。而且,古语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大大咧咧的喝了人家王灿灿两瓶水,得有好几十万滴了吧!要真用“涌泉”来想报,可能要去搬一个洞庭湖回学校才行。我仔细的思考了一下午,决定把“涌泉”计划变个形,改用穷尽所有,为红颜不悔的行动。我下了一个心痛的决定,把自己两个月积存下来的零用钱全花了,买了8袋美味可口的脆脆面送给王灿灿。从此起,我与王灿灿谈恋爱的谣言便在校园里发了芽。三天后,这芽又以“揠苗助长”的速度长到了班里的每一个角落。五天之后,这芽成了一颗参天大树,毫无死角的笼罩了整个小学校园。流言、蜚语在校园同年级里可谓是风靡,将我和王灿灿由毫无****关系的同学变成了如胶似漆的情人。我们俩小小两张口,反驳辩解等于是扔一根针去杀一头原始恐龙,没丝毫意义。可是,我们这小小的事竟触动了班主任张老师。他把我们俩叫到了办公室去面谈,谈了许久,期间说到了中国人小孩子的人生观与爱情观,还用******总理的事迹做了教育例子。我跟王灿灿都是心不在焉,都低着头期盼时间快快的溜走。然而,时间是溜走了,但教育没停下来,教导主任又接着出了面,说教了一番前途、梦想和生命。事情到此还没完,好像校长杨彪标又是王灿灿父亲的远房亲戚。他为了帮助亲戚的女儿,也决定出面,加强对我们俩的爱情教育。到最后,他狠心了一次,居然让我们把家长请到学校来。我和王灿灿胆子小,岂敢不听,就老老实实的去做了。等杨彪标跟我们的家长谈过话,我在家里又吃了一顿肉与精神的双重教育。教育过后,我开始有点“恨”王灿灿了,暗地里发誓,要跟她一刀两断,再不联系。而王灿灿也害怕了,开始主动疏远我,基本不看我一眼。我们在校园里若碰了面,一定都是把头往避开视线的方向偏,装出谁也不在乎谁的样子。如果被留下来一起打扫教室,一定会拉开最大距离,各自低头弯腰扫地,一声不吭。而扫完地放扫把时,我一般会先演戏去厕所尿尿,等王灿灿放好扫把,走出了教室,才从里面出来。总之,我们俩不是“敌人”,却胜是“敌人”了。
学校里日子不好过,回家的心情本也该不好。可我是个大乐观家,回家一概不想烦心事、不开心的事,该玩的继续玩,该吃的继续吃。而且在家里,有一种我一辈子都难忘的食物。它就像冬日里一轮小太阳,可以散发出驱走寒冷和寂寞的阳光,令一家子人如沐春季。它很特别,也很简单。它既是佳肴,也是百姓粗食。它是由一种豆子打磨做出来的白色美味,再加上一点清水便可成就的传奇——白水豆腐。
一般是吃夜饭的时候,屋子外面下起了毛毛雨,整个村子雾蒙蒙的,犹如爱丽丝闯入的仙境。毛毛雨们会很快乐的跟着冬日的寒风飞翔,漫天游走,如蒲公英的种子漫天弥漫,美如诗画。一些腿脚不利索的雨点,也许会停下来,呆在泥巴路上,或半黄半绿的叶子上,或时而生起波纹的水田里,或长有青苔的瓦片上。它们的停留,给脚下的物体带来了微微的寒冷,映着些许灯光,透着冷色季节的冷漠。当然,那些雨中的灯光,自然是模糊不清的,犹如梦中的鬼火。可家乡的人们,才不会迷失,他(她)们知道家在哪里,知道那一颗灯包含了心与心呵护的温暖。就是这样的天气里,我们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个炭炉、一口大砂锅和一桌子蔬菜旁,闲话家常。爷爷和奶奶只管谈老两口在意的话题,不去和老爸说话。老爸不甘寂寞,一边喝白酒,一边命令我背诵古诗名句。时不时还跟老妈谈些他打牌的事,一张嘴巴,反正不停。另外,装蔬菜桌子的中央,会摆一个圆圆的、深深的大瓷碗,大瓷碗周围聚着5个空空的小瓷碗。大瓷碗里装着美味的沾水,是由味精、食盐、辣椒、花椒、香油、葱花、蒜末、香醋和酱油混合搅拌制成的。单闻香气,就可把饥饿之人从千里之外引诱过来。这幸福的时光里,炭炉上的砂锅总是持续冒着旋转飞舞的水蒸气,一层一层的向屋顶升腾,烘托出一种温馨之家的美好感触。而砂锅里,那水总在咕噜咕噜的叫,宛如一个天真的小孩在跟自己的母亲打趣。其实,那不光是沸水的声音,还有翻滚的土豆、胡萝卜和白的像雪一样豆腐的配音。它们各自在沸水里悠然的旋转着,悠然欢愉,快乐无比。
那会儿,我要踮起脚尖、闭上嘴巴,一边学习咕噜咕噜的沸水声,一边偷偷去观察砂锅里热闹的场面。我踮起脚站立,能看见白蒙蒙的锅里,那些红红的胡萝卜、白白的豆腐和绿得让人心醉的青菜。食物们自由的旋转着,从现实的锅里旋转进我的脑海,又在脑海里旋转下去。可笑的是,我看一会就会发痴,把那几乎能够毁容的水蒸汽忘的一干二净。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脑袋便会一点一点的往锅里钻。好在,老爸在旁,他一把就能将我拉开,然后开始痛骂。“给老子滚远一点,不想要命了,是吧!”我了,哪里肯走远啊,立刻装出一副委屈的哭样,呆呆的站着。呆!其实是表面情况,我的内心已火冒三丈了,耳朵也飞出了身体,巡游到了屋子的里里外外。我开始很认真的去寻找一些舒缓心情的声音听。比如,砂锅里闹腾的开水声,老爸潇洒的抿酒声,黑白电视里的广告声,屋外飒飒的细雨声。我慢慢的听着,却会在一刹那间收获天然的惊喜,发现那些不同的声音一下子配上了调,形成一种令心柔软起来的优美旋律。
老妈开始分沾水时,开吃的征兆便出现了。我也可以享受一种帝王级的待遇,不开口,碗里就可一直有新鲜的蔬菜和热热的豆腐出现。我看着那一块块冒着白烟、泛着橘黄灯光、和着亲人们关心的豆腐从爷爷、奶奶、老爸、老妈的筷子中滑落到自己碗里,心里满足的什么也不需要了。然而,碗里美味的、白白的豆腐不能积存的太多,太多了,沾水会被豆腐味搅淡,使后来进入碗里的豆腐味道不够。为了能跟上亲人们的夹菜速度,我会一股脑儿的埋头大吃,把一块块热气腾腾的豆腐往沾水碗里潇洒的翻几个跟头,然后夹在筷子里用嘴巴吹一吹。等它稍稍凉了些,就可将它放入口中咀嚼。豆腐们一入口,首先感到的便是一种烫,叫舌头和嘴皮都欲罢不能。所以,吃白水豆腐的人可不能心急,急了,伤害的就是自己的嘴巴。轻则烫红皮肤,重则烫伤、起水泡,让人疼痛不已。但从另一面来说,也因有了这一点烫,才使得它穿过肠胃时,带来一种犹如身处温泉中的温暖感觉。那感觉,是冬日里人们最渴望的生活体验,如同诗人们找到了灵感,是一种发现的真谛。
转眼今天,吃豆腐的事,早已经不像小时候那般有味道了,反而多了许多“酒色”层面的风流意蕴。时光就是这样的东西,它会改变过去的一切,让任何人和任何事,都回不到最初的样子。而且,在我们小孩子的眼里,看见的时光,由其过得快,毫无察觉中,世界已经悄然改变了许多个模样。
第一学期的读书日子走到尾声,同学们期待已久的寒假也走进了我的生活。
放寒假的这天下午,杨一帆突然来找我和杨二宝去帮他打架。打的人,是住在王家沟的刀疤王,他左脸上有一道3公分长的刀疤,听说是跟人打架落下的。这几年,我们的村小学一共有12 个班,每个年级两个班,占用两间砖瓦房教室。那刀疤王在上小学二年级,是班上的体育委员兼劳动委员,平时喜欢背着老师惹是生非,很不受女同学们的欢迎。我本不愿去替杨一帆“卖命”,但还没开口拒绝,就被杨二宝说中了心坎。他说,杨家湾的人只有自己人欺负自己人,绝不能让外人欺负自己人。我身为杨家湾的一份子,要是做了逃兵,定会无颜面立足于天地之间。于是,我在心里坚定了一个狂热的战斗信念,拍着胸脯和桌子给杨一帆做了保证。声称自己生是杨家湾的人,死是杨家湾的魂,上了打斗场,绝不留力,有多狠便狠到多狠。杨二宝却一反常态,装出临危不惧、运筹帷幄千里的样子,提意大伙一起来商量一个详细的战斗计划。只可惜,杨一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是个完全不讲什么策略的愣头青,跟水浒传里面的李逵为同一类人。他很嚣张的笑了起来,说自己把逃避上学的杨肖和脑袋不大好使的杨山都找来了,人多势众,完全不用惧怕。他说放学后,人直接去猫儿坡(一个高于平地的土坡,一面靠河,以前常有人往河里丢死猫,因此而得名。)那里集合,到了就打。杨二宝明白后,脑袋不停的左右摇摆,嘴上还不停的说:“莽夫!莽夫!”
放学铃声一响起来,我、杨二宝、杨一帆、杨海就握着拳头,背着书包发狂的向猫儿坡跑。我们憋足了一股劲,嘴里啊啊的发着战斗的声音。我们跑的很快、很专心,耳畔的风声几乎都能听见。我们那小小心脏里的热血,沸腾的就像一团快要迸发的岩浆,把身上的汗水都能全部蒸发掉。奔跑的路上,我们与刀疤王碰上了。我偷偷的瞄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身边只有两个男生作伴。
所有人员抵达猫儿坡后,手里抓着一把干泥土玩耍的杨肖便得意洋洋的迎上来说:“兄弟们!根本用不作打肉搏战,刚刚我想到了一个居高临下、远距离攻击的好手段。”
杨一帆看了看杨肖手中的干泥土一眼,轻视的应道:“呵呵!你是想用手上的泥巴去打人吧,一点点男人味都没,太衰了。”
杨肖忙反驳:“啥!我看你小子脑壳里是进了水,古时候的黄忠、李广和花荣,杀人不都是用弓箭吗?他们可都是大英雄啊!再说,干泥巴可以用来远距离的攻击,一来打人轻松愉快,二来能保全自己,完全是一举两得嘛!”
那会儿,我有一点胆怯心理,就力挺了杨肖的手段,劝杨一帆听他的。而杨二宝没理会这事,跑到我们几人中打架最厉害(他把我们其他几个人都打过)的杨山身旁问:“山哥!你觉得我们该怎么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