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幔后的人兀自端着茶,旁边小厮微微俯身,倾听着什么,不过些许片刻,便直起身作了个礼,面朝着酒墨,不卑不亢,道:“公主殿下,我家主子说了。若公主前往北山,那路程与北宫回国是一样的。届时请公主同北宫一道,来北宫一游。事后我家主子会派人送您到北山。”
好狂妄的语气,好像酒墨一定会同意似的。
那小厮不瞧众人反应,继续道,“我家主子还说了,送礼便要投其所好。北宫江河之上,高山之下。公主喜欢什么,便拿什么。想要多少,便拿多少。”
何等狂妄,整个北宫皇朝,任其挑选!这纱缦中的人,难道是北宫王不成?
北宫王上,年纪虽轻却是手段狠辣,于西钥鬼将有过之而无不及。三年前弑父篡位,弑兄稳位,弑臣子立威。却留有用之人,以收买人心。三年内,以小小藩国强势入得四国之内齐名。其心机手段,不可小觑。
若真是他,那可当真不得了。
只听南陵帝道,“你家主子是……?”
“回南陵帝,我家主子乃是北宫太傅。”
又是惊呼。
若说三年前,北宫王不过十二岁,为何做得出这般事,便是这位太傅在其背后操控,将北宫王上从最不待见的皇子推到那至高无上的权位。因此北宫王上极其尊重他,他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在他之上的一人,对他也是极其尊重,甚至唯命是从。有说他心机之沉重,手段之高明,连北宫那位掌权几十年的太后都斗不过比不得,定是年迈如钟,却煞气满身。也有反驳说其年轻,不过二十几岁甚至十几岁,比女人还要漂亮。
现在相想也是那后面的说法可信些,因为那纱幔中的人,端着茶水的手,比那骨瓷还要耀目。
如此一来,可以说其可怕程度不比北宫王低,甚至越其三分。
那是传说中的人物。
据说,这太傅当年选择如今的北宫王,是因为对其了眼缘,那这御尊监国公主也是对上他的眼缘?
酒墨却不知道这号人物,因为他存在人们心中,从不是饭后谈及之人。
于是准备开口——
那小厮却抢先道,“我家主子还说了,先前送公主的镯子只是个见面礼,还请公主务必来北宫一遭。”
原来公主与太傅早就认识?众人了然。
酒墨算是蒙了,镯子?她如今收到的镯子,唯一记得的便是那在竹林时被强硬带上的血玉溶脂镯。
那个带着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笑容的,将红衣穿出入骨妖媚的男人。
如此,小厮便退了回去。
南陵帝也起了些心思,趁机开口,“既然如此,清修之事便定下来吧,花妃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重大五十大板,耳光三十,遣送出宫。”
五十大板啊,花妃一个被人伺候长大不知苦楚的女孩,如何撑的下来。就算侥幸不死,皇帝已起了杀意,花妃必死无疑。
舞女上场,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而花妃便是被皇后一个眼色,让宫人给拖了下去。
花康面无血色,女儿如今失宠,皇上对他不满也是摆上了台面,花家,要失势了。
如此,众人看他的眼神已是不同,花康满眼的愁绪,也只得苦笑着应付这宴。
一介忠臣,竟落得如此下场。
酒墨在上座笑容满面,花康只觉得无法面对她,却见酒墨冲他眨了眨眼。
……他看错了么。
酒墨又冲他眨了眨眼。
花康于风中凌乱,公主这是什么意思……然后猛然睁大了双眸,内心翻起浪涌。
酒墨同他做了个口型,一个足以令他重新站起来的口型——
花——
妃——
无——
事——
细一看,酒墨身边的侍女不知何时不见。
宫人陆陆续续的送完礼,宴上被笑语覆盖,如花美眷,舞殿冷袖。
酒墨啜着小酒,只叹这种资本主义的日子虽好,可也是心心算计着。一般女人能在后宫生存也是不易啊,动辄便是万劫不复,还好自己聪明,区区古人还想同她玩心眼。
傻缺。
花康虽听了她一言,却依旧面覆乌云。皇帝对他,很显然已经留不得了,换做是谁,也笑不出来。
唔,哪来的冷意。
酒墨往下一瞄,果然打击让人成长么,南宫的个子,竟是长了不少,眉目间也少了几分稚嫩。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她是怎样……算算自己也是许久没见他了,自那日被她教训后,像是生了若有无的一层薄膜,两个人斗气般的不去找对方。
酒墨笑眯眯望南宫一眼,后者脸一红,狠狠别开。
哎哟,还娇羞啊。
南宫心里狠狠呸自己,我干嘛躲啊,又不是我的错。然后回头看了眼酒墨,后者依旧笑眯眯的,然后举起酒杯示意,随后找了借口从宴会上下来。
南宫略一思索,便决定跟出去。
她有事找他吧?只有他可以说吧?要单独说的事……什么事?
心跳不受控制的跳动,加速,无法停止。
南宫跟着一路出去,待他找到酒墨的时候,是在桃林里。
南方的桃花,开的较早些。如今冬末春初,桃林的桃花旺盛的耀目,满树粉红的花瓣,风一吹便飘飘然落地,碾作成尘埃,只待明年春日,再次绽放。
那人立在桃林中,也是一身红衣,却红的耀目。灼灼风华,叫人心生遐思。怕靠近便扰了她的安宁,但不靠近,便扰的心乱。
南宫一只手扶上心口,每次见到她,心里便吃了蜜一样甜。可一想到她要走了,便针扎一样疼,密密的,太难受。
像中了毒一般,而解药只有她。
于是他走近她,轻声唤,”师傅。“
“好小子,不生师傅气了?”酒墨笑眯眯回头,阳光在她身上投下一缕光辉,闪着细小,碎碎的光点。
“哼。”南宫使劲拧过去脑袋,表示自己还在生气。
酒墨上去揉了揉他的脑袋,叹道,“真是倔脾气,头发这么软哪,怎么保养的……”
欲挣扎的南宫一听,便不再动,心甘情愿蛰伏在她手下。
真是好哄。酒墨笑眯眯揉了个过瘾,然后忽然正视南宫的眼睛,“为师今日叫你来,是有要事。”
“什,什么事。”南宫被唬的一愣,于是也正色道。
“那就是……你要想为师啊。”酒墨原来越凑近南宫,然后扑哧笑开。
南宫恼羞成怒,“你耍我!”
“哈哈哈南宫你真是太好玩了!真不知道外面把你这个世子传的像豺狼虎豹的人跟你有什么仇。”南宫生气的样子委实可爱,耳尖红透,包子脸鼓起来,真是让人忍不住欺负。
南宫怒了,“你叫我来就是说这个?丑女人!”
眼见小世子真要发火,酒墨连忙上前,“好好好,不闹了,为师今日来是教你最后一课。”
“最后一课?”
“是的,待你学会这最后一课之时,便是你出师之时。”酒墨说着便掏出三个锦囊出来,亲自交给南宫的手上,“这三个锦囊便是最后一课。这第一个锦囊,须在你第一次察觉迷茫的时候打开。这第二个,则在你第二次迷茫时打开,这第三个……”
“在第三次迷茫时么?可是师傅,我一直都……”
酒墨打断了他的话,“不,这第三个,在你濒死的时候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