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红酒绿,夜夜笙歌,这世间看似美好的让人向往,实则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它肮脏的让你厌恶。
“你还有一个朋友呢?哪个孩子是男的女的?”绯然擦了擦眼泪,重新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月亮从乌云里探出头来,皎洁的月光照的大地一片清亮。
叶离把手里酒瓶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光,然后轻轻起唇:
“她是个女孩,遇到她的时候,阿吉刚成为鬼没多久。
那时候我对每个人的戒心都很重,不与他们说话连眼神交流都没有,性格越发孤僻。
我连一个简单的发声音节都不屑于说给她听,起初她见我不说话,还以为我是个哑巴。
她长得白白胖胖的,讨人喜欢的脸蛋,糯糯的声音,老是围着我说这说那,逗我说话。
她很讨护工们喜欢,刚来没几天就可以天天吃到白面馒头,偶尔还有些肉丝,她成了孤儿院里孩子们羡慕的对象,每个人都争着和她玩,乞求在她吃饱时能分得一些剩馒头。
她很喜欢吃肉,却把为数不多的肉挤攒起来给我吃,她说,她爸妈生前最爱给她做肉菜,什么红烧肉,溜白肉,羊肉泡馍……
她说到兴奋的时候,嘴角还会流口水。
我静静的听着,看着她的笑容,不像阿吉笑的那样灿烂,而是像糖块一样甜腻的笑。
“啪嗒。”一滴眼泪掉在那些已经腐败的肉上,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紧紧的抱着我,像是抱着她心爱的布娃娃,她说,她想回家,可是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哪里还有家。
她说,无论她做什么,姑姑姑父都打骂她,表哥还要把她扔出去,不让她进门,表妹做错什么事全都赖在她头上。
她说,阿离你怎么不吃?肉可好吃了,我以前最爱吃肉了,快吃吧,快吃吧。
我推开她,捏起那腐烂的肉毫不犹豫的往嘴里送,压住心里想要呕吐的感觉,机械一样的咀嚼着那肉。
她破涕为笑了,她说,阿离,好不好吃?
我点了点头,我第一次对她说话,嗯,好吃。
她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直到有一天她失踪了,消失了好久。
护工们也没有去找,也许她被人领养了,也许她逃出孤儿院了,也许她被骗子拐骗了。
没有人会管一个孤儿的死活。
我派出小鬼去寻找她。
终有一日,小鬼领着她回来了。
她那双可爱带着笑意的眼睛变成了一双死鱼眼睛,翻白着白眼仁。
她身上散发出臭烘烘的尸臭味,还不时的从眼眶中钻出条大尾巴的蛆虫,身上满是一个又一个啃噬的窟窿,流着脓血水,肚子上有一个大洞,器官拖着一节肠子冒出来。
她死了,我的脑子里顿时炸开了惊雷。
她见到我抽泣的讲出事情始末,她被院长骗去一户富人家里,哪对富人夫妇喜欢童食,传说未满十岁的小孩子的肉最嫩,院长为了讨好他们,把她留在那里。
刚开始他们还给她好吃好喝,后来一天夜里给她打了麻药,把她扔进了一个类似于手术室的地方。
当她感觉到痛的时候,那些刀子已经切入她的身体。
她睁不开眼睛,只能听到他们在讨论,她的那块肉最嫩,最鲜美,就像是她爱吃的肉一样。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在偏远巷子里的垃圾堆里,她的尸体只剩下一对腐烂的肉块,被野猫野狗尽情的啃食着,她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无能为力。
有一种钻心的痛苦萦绕在我的身上,我下令召集百鬼,讨伐人类。
那是L城最大的一次百鬼夜行,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齐聚一堂,一起上街游行。
我让他们杀了孤儿院院长,押着他的鬼魂一起到那对喜欢童食的妇人夫妇家里。
那对罪大恶极的夫妇竟然毫不惧怕,想来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对冤鬼已经不怕了,他们从道士哪里求来的平安符挂在身上,妖魔鬼怪都不能靠近。
我扑倒他们身上,不停的撕咬。
富人女惊讶极了,她说,你居然不怕符咒,你不是鬼,是人类!
我依旧不应答,奈何当时我只有八岁,力气甚小,他们一推便把我推到在地。
富人男狞笑着说,又是一个小孩子,这下有的吃了,没上次的胖,那就拿骨头炖汤喝吧。
他们拿着刀走向我,仿佛我是待宰的猪牛羊一样。
锋利的刀擦破了我的皮肤,我身上阴气太重,我的鲜血溅到他们的身上,符咒失效了。
我挣脱开来,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吐了口血水,对着身后的百鬼说,上,咬死他们。
一个个小鬼扑倒他们身上,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血。
百鬼夜行惊扰到打更人唐家丶沈家,还有驻守在L城的引魂人叶轩。
他们赶到的时候,我正看着百鬼撕咬活人的好戏。
唐家为首的族长,指着我说,“小鬼,让他们停下来。”
我冷笑着看着他们,不屑的说,凭什么。
叶轩则是站在我面前,询问道,小朋友,这些鬼都是你招来的?
我迟疑的点了点头。
叶轩像打量一件稀有物品一样看了我一会,说道,你为什么要杀了那对夫妇。
我看了一眼鬼群里的伤痕累累的夫妇,嗜血的说,他们吃了我的朋友,为什么我们不能吃了他们,他们该死。
叶轩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笑着说,这小姑娘有我们叶家人的风范,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被人欺负,别人打自己一巴掌,自己就要还别人十巴掌。
旁边沈家族长和唐家族长脸色难看,提醒叶轩道,我们是来解决百鬼夜行的问题的,不是来看一个奶还没断的丫头,死丫头,赶紧给我撤了百鬼。
我望着他,眼里全是鄙夷,臭老头,你以为你是谁,就凭你们这几个人,就算对付我们数以千计的鬼怪,你觉得你有多大胜算。
叶轩听了笑的更灿烂,对着我说,你可以杀了那两个人,但是你得跟我走,我教你本事,假以时日,凭着你的天赋一定有所作为。
我笑了笑说,你可以帮我买下孤儿院吗?
叶轩点了点头,可以,虽然叶家现在人丁稀少,但也算富甲一方。
我问,你可以保护那些鬼怪不受欺负吗?
叶轩毫不犹豫的说,只要他们不做坏事,我是不会动他们一根毫毛的,鬼和人是一样的。
沈家族长担忧的看着叶轩说,这……怕是不行吧。
叶轩抱起小女孩,说,有什么不行的,杀人偿命这是天理。
他问我,你要叫什么名字?
叶离,我叫叶离,悲欢离合的离。
他笑了笑,说,好名字。
从此,引魂人叶家就多了一个叫叶离的女孩。”
叶离讲完后,明显松了口气。
“叶离姐。”绯然指着皎洁的月亮,“你觉得你幸福吗?”
叶离答非所问,“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又是悲伤的故事吧?”不要啊,狐狸的眼泪很值钱的。
“金屋藏娇,一个当皇帝的男人负心后留下的一个让后世浮想联翩的词语,汉武帝年少时他和他的的姑母说,我若娶得表姐定以金屋藏之。
而后,姑母帮助他登的帝位,他娶得他的表姐,虽然他的表姐有些娇纵,却也对她宠爱万分。
直到皇帝的亲姐姐长公主送来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卫子夫,他冷落了他爱的表姐。
后因巫蛊之事把他的皇后表姐打入冷宫里,皇后陈阿娇被贬至长门宫(冷宫)后,终日以泪洗面,遂辗转想出一法,命一个心腹内监,携了黄金千斤,向大文士司马相如求得代做一篇赋,请他写自己深居长门的闺怨。
司马相如得悉原因,挥毫落墨,落笔千言。这赋叫作《长门赋》,诉说一深宫永巷女子愁闷悲思,写得委宛凄楚。
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
乃陈后欲借文人笔墨,感悟主心,她命宫人日日传诵,希望为武帝所听到而回心转意。
但“长门赋”虽是千古佳文,却终挽不转武帝的旧情。
在冷宫里,等到了其母窦太公主死后,陈氏寥落悲郁异常,不久也魂归黄泉。?
只留下一句金屋藏娇让人浮想联翩,留下一段《长门赋》让人感慨万千。?”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绯然念出这段诗词,“偶然间听花魁姐姐念叨过,觉得写的很悲伤。”
描绘了陈后在漫漫长夜孤独寂寞的形象,迷蒙的梦中仿佛君王在侧,醒来后才发觉只是南柯一梦,只好在清醒的悲伤中独自熬过长夜,那种悲伤之感跃然心头。
“究年岁而不敢忘”结束全赋,直接写出了陈后的凄凉是长久的,年年岁岁难以忘怀,没有了君王的怜爱,只有独自一人在寂寞与伤心中了却残生。
陈阿娇与清荷是不同的,皇帝负了陈阿娇,而萧清只是因为心中的恶毁了清荷的美好,他是深爱着清荷的。
“何处金屋可藏娇。”叶离起身把手中的酒瓶扔了下去。
楼下响起人声,“阿,少爷,有人扔酒瓶砸了我的头,好痛啊。”
“叫那么大声,被她们听见知道我们在听见怎么办?”唐明浩斥责道。
叶离满头黑线,唐明浩,你比谁叫的都大声。
她从楼顶跳下来,落地的时候有些不稳的歪倒在唐明浩的怀里。
果然,这酒有一点上头,她有些晕。
唐明浩闻着她身上的清香有些脸红,他从来没有那么靠近她。
叶离醉醺醺的看着他,笑面如花,“你怎么脸红的?”
“没什么。”他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眉眼如画,笑的灿烂如阳光。
她楞楞得看着他,凑近他的脸,想看清他的眼睛,和小时候阿吉一样的温暖人心的笑容。
唐明浩看着越来越近的脸,她要干什么?亲我?亲我!!!!!!!
他的脑子顿时炸开一道惊雷。
他从未体会到亲别人的感觉,只好羞答答的闭上眼睛,凑近脸去。
“啪。”一个巴掌声响起。
唐明浩觉得右边脸火辣辣的痛。
叶离收回手,一字一句的说道,“流氓!”
她不再理他,转身摇摇晃晃的离去。
他怎么成了流氓了,不是她要亲他的吗!这女人心海底针啊。
唐明浩捂着受伤的右脸,跟上叶离的步伐。
绯然在楼顶听着楼下的动静快笑岔气了。
只听得叶离的声音念着:
“自从分别后,每日双泪流。泪水流不尽,流出许多愁;
愁在春日里,好景不常有;愁在秋日里,落花逐水流;
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
朝闻机杼声,暮见西山后;惟怨方寸地,哪得竞自由;
青丝已成灰,泪作汪洋流;愿得千杯饮,一枕黄粱游;
可怜桃花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粉腮贴黄旧,蛾眉苦常皱;芳心哭欲碎,肝肠断如朽。
犹记月下盟,不见红舞袖;未闻楚歌声,何忍长泪流;
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夜宴莫常开,豪饮当热酒;
婀娜有时尽,甘泉锁新秀;素颜亦尽欢,君王带笑看;
三千怯风流,明朝怨白首;回眸百媚休,独上长门楼;
轮回应有时,恨叫无情咒;妾身汉武帝,君为女儿羞;
彼时再藏娇,长门不复留;六宫粉黛弃,三生望情楼。?”
她的声音在东街回荡,甚是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