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十分简单,没有更大的排场,也就是乡里乡亲过来串个门,喝上一杯烧酒,说上几句应承的话,最后将夫妇两个送到那间不大的新房,也就拍拍屁股回去了。本该是个欢快的时刻,京女士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红烛已经燃下了大半,腿也已经僵了,门外的喧闹早已消散,蝉鸣也变得稀稀拉拉。等待变成了没用终点的省略号,一次次的燃起希望却又一次次的破灭。她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抬起身子,颤颤巍巍的走了几步便发现窗外的影子,那满是惆怅的影子,或是叹息,或是摇头,都让人心脏一颤,即使是流泪也是偷偷的。京女士知道,自己是永远得不到那个人的,满腹经纶的男子是永远不会和一个从没度过书的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的,她那时多么希望自己可以读过书,曾经看到过新世界。作为新文化运动的一面大旗,恋爱自由,婚姻自由的观点早已深入人心,新郎一开始就是带着这种抗拒的负面情绪与自己作对,又怎么能赢。
京女士那样任由自己靠着单薄的门,屋内的红烛打在一身红衣之上,透过窗纸印在夜里的光亮处。新郎的影子就在旁边,乍一看好像两人并肩而立,木门却横在中间疯狂的嘲笑,两人都没有买过门槛,一站就是一夜。
“你是要走了吧!”太阳擦刚刚露出鱼肚白,院子里还存了着前一天热闹的痕迹,弯弯的月亮还若隐若现,更是显得那院子凄凉。昨天的新郎官换了身灰色的衣服,手中还抵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包,新娘还是一身嫁衣,眼睛如身上的衣服一般的红,愈加的凄凉。
“……”没有说话,他只是微微鞠了一躬,露出尴尬的微笑,也算是道歉了。
结婚的第二天,苏昱就这样留下一个背影,衬着泪眼蹒跚的谢京,就这样走了。
其实我本应该称她为谢女士的,但为了寻求些亲近便改为京女士,她对这个称呼也很喜欢,但在我要求她叫我朱璇时却被拒绝了,她说“您这样的知识人,称先生才更好。”
她将自己并不顺利的人生告于我,并没有更多地提及自己的内心感受,我也不好再过问,便旁敲侧击问她是否会恨我。她笑了说,恨有何用。她也曾想过,抛开一切去找老师,在心里谋划了很久,把能想到的东西都打包在行李中,还偷着给自己做了件新衣裳,老师爱吃的也包了好些,最后足有桌子那么高。一天早上,天刚亮老夫人还没醒就偷偷摸摸的出了门。可谁知,恍恍惚惚走了二里路,绕了不知几圈,问了几个陌生人才知道车站,她拿着自己几年的积蓄问人是否可以带她去见自己相公,那人笑着问她,她相公在何处,她也不知,只是求着带她去见相公。
那次出行自然没有结果,京女士又返回家中。我想她也并非必须去见老师,只是想要告别,积蓄着力量将所有的一切敲碎。她也不愿意在这地方过上一辈子,也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老师所看到过的地方,走走他走过的路,希望有一天可以见到老师,追上老师。可是命运并不给她那样的机会,即使奔出去也只能再回到起点。所以她与我不同,并没有显示出那种怨恨,一直都是不露声色,不谈论自己的感情,因为她内心告诉自己,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资本去让自己痛哭,让自己歇斯底里。自然我并认同她这种观点,但又有何用,他人的人生有怎能任我插手。
刚来这里时,我曾与京女士一同到家附近的小河边散步,那是个冬天,却不必北方的冬天那样寒风凛冽,指头还有绿色,不显得突兀,河水也不像北京没有冲天恶臭。那时我对路不熟悉,在岔路口徘徊,京女士又好像故意躲着我一般,在我的后方没有赶上,我干脆走向河边的小亭等待。
小亭年久失修有些破旧,漆皮也没了光泽,想着应该是以前的人们为了祭奠河神所修。我在那坐下,忽然看到石凳旁又石块堆起来的小门洞,里边端坐着石头雕成的观音,已经看不清面容,旁边也没有香炉。观音庙自古应建在正气之地,我想不明白为何会在此地有一尊佛像。我想着清理清理,便拿手帕掸过身周的青苔,谁知我这一动,一群虫从佛像背后疯一般的窜出,无厘头的乱撞。我并不怕这群小家伙,但是只能放弃之前的决定,站着不动,等着小家伙们安分下来。河边是潮湿之地,本易生虫,可近来为了庄稼生长健康,农夫也会用药除虫,不知之佛像之后为何会生存如此之多。你可知道,观音本就是大慈大悲,或许这些小生命也是知此事,才会躲在这里安家,希望得到神圣的庇护。我并不会夺走他们的家园,也希望圣神之光可以照在我身边。
刚好,朱女士也到此处,看我那样的情景没有多问,便就坐在石凳上静静的看着。我待小家伙们都平静了,才与京女士一起坐下。许久她问我,“苏先生在外是个什么模样?
梅子,我想要圣神之光照于我,可是我必将躲在那个人的阴影下,即使我想要避讳谈及那个人,可是,那并不可能。他是我生命中的男一号,我为他生了孩子,但现在是你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