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回春那皮笑肉不笑的嘴脸令平生觉着浑身不自在，但刚刚那听似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却无意间暴露了个大秘密。人皮面具这玩意可不是甚常见的玩意儿，做这玩意儿的技术更是十分之难。且，这妙回春的话更让平生想起他最初遇见纳兰青白时，那时的他便是戴了一张封玉模样的人皮面具……
平生跟在妙回春的身后，陆续走过了几个小院，几扇拱门，最后在一名为“仙草居”的小院前停下，院内有两位小童在扫着地儿，见着妙回春时，这俩小童慌忙放下了扫帚作着揖，些许滑稽。
妙回春令他俩起身，回身叫了平生一声：“你且进去看看。”
平生一愣，望着那位于二小童身后的房屋紧锁的门，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
“你不进去？”他问，脚下些许踟蹰。
妙回春似是明了了他所想，笑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戒心倒是不轻。”
言罢，便从二小童间走了过去，走至门前时，轻扣了两下门栓，门由里向外打开来。平生尾随，进了那房屋。药香扑鼻而来，令他不由得捂住了鼻子——这味儿重得着实呛人。
“纳兰云初。”妙回春忽地道。
平生还未反应过来，一白影子迅速地从他的眼前闪过，牢牢地抓住了他身边的妙回春。
只见那人长发凌乱，衣裳褴褛，在意识到多出一个陌生人时，他的目光更为警惕。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纳兰云初。”妙回春的手把住那人的手，目光转向了平生，眼里莫名地多出了一丝玩味儿。
平生觉着不对，盯着那如疯子样的男人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这妙回春说的话处处都是漏洞。纳兰云初？人皮面具？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还是不知道？”妙回春挑了挑眉，捋了捋那男人的头发，露出了张充满恐惧的脸。
平生愣愣地摇了摇头，心下仅觉得这人长相真与封玉有那么几分相似，可这气质……
“三年前，女皇派他出使西藩，谁料纳兰青白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巫师谗言，给云初下了药，以至于，到如今他还是这副模样……”妙回春解释道，眼里多了分无奈，“但因我能力有限，治不了云初，又怕这事儿传出去有损我回春门的声誉，便找了一个替身……”
“这怎能瞒过纳兰青白？”平生显然不相信妙回春的这话，以他对封玉朝夕相处的了解都不能骗过纳兰青白……
“这就是我回春门的医术妙处了……”妙回春扶着那男人往屋内走去，令他好生坐在桌前，又细心地为之倒了杯茶水，喂之喝下。
“那纳兰青白也算是个情种……”妙回春在那男人身边坐下，看着他小口喝着茶，目光有些许涣散……
平生仍旧不信，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由得手指着男人，认真地问着妙回春：“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他就是真的纳兰云初？”
妙回春笑而不语，朝他招了招手，迅速将男人揽在了怀里，面朝着平生：“就凭他和你一模一样的脸，这一张货真价实的脸……”
那妙回春的笑变得邪恶起来，令人毛骨悚然。见平生未接话，又道：“他与先女皇也有几分相像呢……”
“我希望你能正经说话，不要再绕圈子拐弯子！”平生已然有些怒了，这果真是淌浑水，也难怪无音宁可一切重来都不愿意涉足。那戴着人皮面具二十年的人无非是隆华和培养出来的代替封玉的人，能瞒过纳兰青白的法眼，也只能说明这人与封玉关系亲密，甚至于成日相处。隆华和的能力要做到这样并不是什么难事。而那位被妙回春派出去的带着面具的人呢？如果他以为，刚刚遇到妙回春时对方所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只是为了测试自己是不是那一位“假封玉”，这只能说明……纳兰青白在发现这戴着假面具的封玉后，早已杀人灭口，这才能说明为什么纳兰青白会有那一张面具……
大脑火速运转的平生脸部发红，瞪着妙回春的双眼也几乎要冒出火来。可这般样子持续了几十秒后，平生垂下眼睑，松了一口气，低声下气地问：“你能不计前嫌……治好云初吗？”
却见妙回春冷冷一笑：“他这病并不难治，只要拿来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纳兰青白的心。”
犹如五雷轰顶般，平生被这果断简短的六个字惊得面目呆滞，许久都未曾说话。他不否认从自己对妙回春的印象来说，对方说出这样的话来是正常无比，可对于一位行医救人的郎中大夫来说，说出这样的话既不感到愧疚又不觉得无奈，反而理直气壮，他打心底里觉着厌恶。
回神后，他连连后退了几步，直至背靠在了门上，才勉强支撑住有些疲软的身子。
“你……”
“唯有纳兰青白的心，才可救他！”妙回春坚定地道，眼里闪起了亮光。
“你这么说，不觉得可耻吗？”平生拼尽气力，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可耻？一命偿一命，很正常。”
“可他并没有到一命偿一命的程度！”
“公子啊，你如今，是在和我讨价还价？”妙回春将手中茶杯放在了桌子上，眼也不看着平生。
平生自是不敢跟医生讨价还价，他咽了口口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的身子还得药浴个三日，三日后我会请人将纳兰青白带到你的面前，你可以说服他。”妙回春伸出手去抚了抚真封玉（后称为云初）耳鬓的发丝，怜惜之情溢于言表。
“云初他……究竟中的是什么毒？什么病？”平生轻声问着，眼往云初身上看了去，却见他极为依赖地靠在妙回春的怀里，闭着双眼，似在沉睡。这比起平日里他所见着的云初更为平和。
“你永远不能想象没有记忆的日子。”妙回春叹了一口气，“明日子时一过，他便没有了今日的记忆。如同一个初生婴儿……”
“他的记忆，被移到了别的人身上……”妙回春的神色，在说到这句话时，忽地一狠，“西藩大巫师的功劳啊……”
“是……是隆华和培养的假封玉？”平生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那这般说来，谁又是真的纳兰云初呢？他们都能称作纳兰云初，拥有过同样的记忆……
妙回春没有否认，问：“你可懂了？”
而平生却忽地觉着头一阵眩晕，四肢发凉，再也没有力气去回答妙回春的话。身子沿着门滑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