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午时,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终于有了一丝云开见日之势。
风雪茶楼内,鬼砂掌柜贴了一张新的面皮,在柜台后埋头算账,以往常来喝茶的客人都未注意到,掌柜的脸已经变了模样的事。这会儿,记完了一页账,眉头一跳,慌忙伸出手来掐指一算,心下暗暗叫了声不妙——今日有大人来访!
非烟雨背着手从二楼下来,看见那一脸苦相的掌柜,心生愧疚。若不是自己“孤陋寡闻”、“见识浅薄”也不会将那样珍贵的面皮全都撕毁。当下便走到了鬼砂掌柜的身边,假咳了两声。
“咳咳……”
鬼砂掌柜听到这声音,慌忙作揖,问之有何事要吩咐。
“来日我回冥界,定给你寻几张更好的面皮。”非烟雨嘴上说着,颇为不自然。
但这事,鬼砂掌柜并不在意,头偏了偏,往茶楼外看去:“刚刚算到今日还会有一位大人来访,现下还真有几分担心,怕准备不足招待不周。”这般喃喃着,回过头来,对着非烟雨一笑。
非烟雨看着这笑,面上一僵,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回应,迟疑着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来,掐指一算,面色变得极差。这一算,怎算出了这么个结果?于是,接连算了两三次,但所得结果并没有改变。
发现这位大人的愈发阴沉的脸色,鬼砂掌柜的笑脸也沉了下去:“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竟算不到白存无音的所在之处!”非烟雨狠狠地道,双眉紧蹙,尔后袖子一拂,拍在了鬼砂掌柜身前的柜台上,使得那账本都撕裂了几页。
鬼砂掌柜的面上,那由于贴了面皮而拥有的并不自然的五官,小嘴瘪了下去。这下子,他这几天辛辛苦苦记的账又得重来了。
只见非烟雨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再度将那手伸出,算了一算,面上多云转晴,嘴角竟浮现了一丝笑意:“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音没了,倒是有了红郁的气息。”
“莫非是红郁君完全觉醒了?”鬼砂掌柜小心翼翼地问着,手悄悄地抽出了压在非烟雨手下的账本,揣进了怀里,生怕被非烟雨二度撕毁。
鬼砂掌柜这样的话倒是提醒了非烟雨,但红郁这时候完全觉醒,怎么想都觉得不合时宜。
乱世未至,倘若没了薛无音这个人,那又怎样和平生了却尘缘?
可这从某一方面来说,也算是大大的好事。红郁觉醒了,灵羽又怎么会远?连那所谓的让北映雪与南风一相厮相守,让薛无音与东苍月携手百年,都不用理会……
这番,便能让灵羽早日回到无靥族君主之位,也好早些打消百古的“妄想”。
鬼砂掌柜见非烟雨愣在了原地,绿幽幽的眸子一直盯在了柜台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正准备收好了账本去后厨找些吃食,就看见戚文带着平生一人回来了。
他忙迎上去,问:“你等还好吗?白存仙呢?”
戚文将平生扔在了一张桌子上,自己猛地灌了几口茶,解了口中的苦涩感,说:“世上再无薛无音了。”
“你们发生了什么事?”非烟雨问,眼睛看向了被甩在桌子上的平生,心下有了一不好的预感。
鬼砂掌柜走到了平生的身边,伸出二指探了探平生的鼻息,摇了摇头:“看来灵羽君这一世的命不厚。”
“此话作何解?”非烟雨问道,也走到了平生的身前,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又一施法,暗紫的流光笼罩住了平生的全身,隐隐约约可见有单薄的影子在平生的体内颤抖,却只单薄的一片。非烟雨收回了灵力,无奈地摇了摇头:“此事发展太突然,恐怕是他经受不住打击。这原本的一魂一魄,此刻又走了一魂。”
“那得怎样?”戚文对着等事情并不了解。
不等非烟雨回答,鬼砂掌柜却说:“怕是到破墨那儿去了。”
非烟雨与戚文二人的目光一同转向了鬼砂掌柜,全然不知鬼砂掌柜说这话的意思。
鬼砂掌柜的面上飘来两朵红云,假咳了两声:“小仙我此生就收过一个徒弟,是灵羽。尔等都听说破墨是小仙我的徒弟。破墨岂不就是灵羽?”
戚文对鬼砂掌柜的话越来越捉摸不透了:“我幼时接受过破墨的指教,而那时,灵羽……”话说到这里,脸色明显有许不佳,“灵羽……已经死了啊……”
鬼砂掌柜的手伸向了自己的上唇,似乎想去捋一捋那消失不见的胡子,一时只触碰到光滑的面皮,不由得脸僵了僵,手又背回了身后:“小仙当初听闻爱徒死亡,特地用鬼砂为之重塑了肉身,便是破墨。”
“原来,你所说的话句句属实。”非烟雨绿幽幽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也不怪大人不知,这事除了司命星君大人与小仙本人知晓以外,并无其他人知。”
“那你为何之前又那样直白地同我说道?”非言语的语气变差了些许。
鬼砂掌柜闻言,似有些尴尬,干笑着,正欲回答,却见茶楼外滑进来一道影子,诸人还未回过神来,便见着有一穿着鹅黄色麻衣的少年出现在茶楼内,向他几人行来之时,竟有了几重幻影。这样幻影的速度自然瞒不住在场的仙人,只见着少年面容可爱,若凡间十四、五岁的孩子似的,手中卷着一本蓝色封面的册子,另一手背在了身后。
“那是本君吩咐他去做的。”那少年说着,面上露出了丝浅笑,滑到了平生的身子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想破墨那孩子,好不容易借鬼砂之力,保住了他的魂魄,替他谋了个仙职,却因为红郁君堕入焚仙池,也自毁仙元,去轮回了。这天定下的姻缘还真是令人恐惧……”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他犀利的目光转向了戚文,道:“你今日见了淬火,为何不阻止他的行为?”
“我……”戚文被那犀利的眼神盯得有许紧张,就如同自身所有的私密事都被眼前这人给看穿了似的。
“我自是知晓淬火剑人形容颜俊美,但无论如何,依你对狼鞘的感情,都会与淬火大打出手,而你却任由他将红郁的蛋带走!你可真是为我惹了一个麻烦。”那少年言辞直接,字字珠玑,宛如一把把利刀似的,直直地扎进了戚文的心。
但这少年的话没有错,戚文在发现淬火的人形时,真有那么一丝于心不忍。而这样的不忍,便是来自于他的少年模样……
“是我妇人之仁,真是抱歉!”戚文垂下了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非烟雨看不过去,忍不住地插了一句嘴:“莫非,司命星君此番下凡,仅仅是为了责备戚文的一时疏忽?”
得了冥帝大人的这个问句,司命星君自然不好再当着对方的面对别人说三道四,并且,这个“别人”还是属于冥界的人。只听他假咳了两声,将两手背在了身后:“这倒不是,仅仅是惩罚一下肆意妄为的淬火剑罢了。”
非烟雨冷哼了一声,道:“淬火剑的主人是红郁君,他做何事都是他主人负责,又怎伦得到你司命来操心?这是逾职了吧?”
此等对话,在周边的人听来,这二人势必将要展开唇、枪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