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某一个角度想,可以说,是她利用了简书。她利用简书稳住了简母对她的所有小动作,也利用简书挡住了所有可能的敌人,保存了父亲的简氏。
“所以,我不恨你。”简锦回答,“我没有理由恨你。”
“即使因为我的出现,父亲最终选择了我继承遗产,而不是他的亲生女儿?”简书冷冷的一句话,却功力十足。
简锦心里一阵剧痛,终于明白,自己根本不是简书的对手。简书想让她死,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只这一句话,就足以让她痛不欲生了。
为什么他那么清楚自己的死穴弱点,而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她不信他真的完美,无懈可击,他一定有死穴,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找不到?!
“爸爸没有——”简锦激动地脱口而出,却又急忙刹住!
不能说!不能说!不能告诉他!
“没有什么?”简书的眉头极快地挑了一下,又恢复平静,房间太暗,简锦没有看见。
简锦沉默,不再开口。
“没有将简氏留给我,而是留给你,遗嘱是我母亲篡改的。”简书悠悠地开口。
简锦心中一惊,嘴抿得更紧。
“我并不是在问你。”简书依旧是冷静理智的,看着面前已经显出慌乱的简锦。
“陆楚桥是个很出色的律师。”简书点头赞赏,站起身走到简锦面前,压境的气势,“他有很严格的职业操守,绝不泄露客户信息。类似某个客户给他销毁的文件,他一定会销毁,而绝不会让这份文件流落在外。因为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他金牌律师的声誉就毁于一旦了。”简书说着抬起头微笑,“对不对,小锦?”
“客户?”简锦困惑地重复这两个字。
简书突然淡淡一笑:“你从来没有想过陆楚桥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什么?简锦觉得自己好像被闪电击中一样,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是我告诉他的。”简书点头,“他很早以前就是简氏律师团中的一员了,没想到刚巧,他又接受你的案子,于是我就告诉了他你的地址,条件是他随时向我报备你的近况。”
“陆楚桥,是你的人?”简锦用力地呼吸,太多的信息,导致她根本没时间思考。
简书摇头:“只是律师,协议外的事情他无须同我交代。”
“那父亲的遗嘱?”简锦颤抖着开口。
“是我交给陆楚桥销毁的。”简书平淡地回答,语气毫无波澜,好似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但是,很明显,他并没有那么做。没想到他这样金牌的律师,也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原来他一直知道!简锦心头一紧。他一直知道她手里握着一份根本不能用的证据!不用,她无法回到简氏;用了,就会毁了陆楚桥。陆楚桥竟然是简书的挡箭牌!
“为什么?”简锦看着面前的简书,感到十分陌生。简书不从来都是带着柔柔笑意的吗?不从来都是温柔的吗?
“如果没有那份遗嘱,你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就把股份转让给我的,是不是?”简书看着简锦浅浅一笑,笑得冰冷残忍,“利用,是这个词吗?你一直都在利用我,是不是,小锦?然后还要给我背上背信弃义的罪名。”
简锦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身体摇晃着撞到身后的书架跌坐在地上。
“至于父亲的遗嘱,你拿到的是第一份。律师宣读的,是父亲修改后的第二份。”简书蹲下来同简锦平视,“没有人作弊。”
她输了!她输了!简锦看着面前的简书,浑身冰冷地颤抖,就连简书的西装外套也挡不住的寒冷。
“既然这个世界没有秘密,”简书呼出一口气在简锦对面坐下,“何不干脆大家把话说明呢?一直藏着,很难受吧?”
简锦低头不语,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输了,自己就这么输得片甲不留。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结果从头至尾自己就好像孙悟空一样,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有飞出简书的掌握。
“为何现在告诉我这些?”简锦尽量平静地开口,可说出来才发现,语气颤抖得那么明显。
“因为,你问我一切何时结束。”简书目光深邃地看着简锦,“公布遗嘱,简氏马上就是你的。”简书平静地开口,“我从未骗过你的,这次也一样。只要你公布遗嘱,所有一切立即结束。我保证不会有任何质疑你和遗嘱的声音。”
简锦沉默地低着头,没有抽泣,没有哽咽,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个不停。
“相信我吗?”简书微笑着看简锦。他何尝不想一切早日结束?只要简锦开口,他愿冲锋陷阵,扫平一切。只求一切归零,让他可以有个机会真正地靠近她。
“为什么?”眼泪从简锦的眼眶里滴落,无声地埋进简书的衣服里。
一只手伸过来,默默地擦掉简锦脸上的泪:“我要给小锦幸福,不过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所以,我只能给你你想要的。”简锦抬头,简书竟然又是那个温柔的微笑,“因为,我的幸福是小锦给的。”
你可以不用喜欢我,你不用喊我哥。但是,请让她幸福。从前那个少年的话似乎又回响起来,在这间一模一样的书房。从那一日起,从那句话起,所有的命运都改变了,成了永远无法解脱的纠缠。命运的绳子将两人狠狠地捆绑起来,谁都逃脱不掉。
既然无法逃脱,那就面对吧。
“我不会拿出来的。”简锦吸气,收回眼眶中的泪,“我可以继续下去。”简锦扶着书架站起来,语气坚定,“我要继续下去。”
简书跟着站起来,看着简锦的眼里带着赞赏。
“既然你是父亲的决定,我自然尊重。”简锦冷静地开口,“而且,我好不容易爬到你能正视的高度,没有理由放弃,对不对?”简锦淡淡一笑,骄傲地挑眉。
“你确定?”简书轻声询问。
“如果我真的就这样放弃,你也会觉得失望吧?你也很想知道这场战役谁赢谁输,对不对?”简锦潇洒地一笑,睿智的锋芒显露出来。
简书看着简锦出神,竟有种不可思议的安慰和凄凉混合在一起。她不是那个系着蕾丝发带的小公主了,再也不是了。
简书故作优哉地一笑,掩饰自己的那一丝失落。“你要跟简氏比拼?”
“你要以大欺小吗?我怎么可能赢得过爸爸的公司。”简锦故意不说简书的功劳,挖苦简书没贡献,果然看到简书不满意地挑眉,“度假村一年的净利润,如何?”简锦自信地微昂着头,伸出手去。
“奉陪到底。”简书伸手,稳稳握牢,“输者如何?”
“上来就问输家如何?担心了吗?”简锦挑眉开玩笑。
“自然了,我最关心你的未来。”简书笑着四两拨千斤地拨回去。
简锦吃瘪地皱眉:“既然是兄妹,就不要太血腥,这里的好酒让我挑十瓶就好。”
简书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简锦说兄妹?握着简锦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简锦感觉到简书的力量,疑惑地抬头。
简书一愣:“好。”他急忙笑着回答,有些落寞。
055.
真的存在不该爱的人,因为知道自己不够好,因为知道自己不配,因为认得自己。
——简书
陆楚桥打开房门,看到简锦正蜷曲在他的沙发上,伴娘礼服摊在地上,身上穿着他早上洗干净晾在阳台上的T恤衫和休闲裤。休闲裤的裤腿如水袖一样荡在半空。
“礼物。”简锦看到陆楚桥,拿起桌子上的葡萄酒摇晃,“夏末酒庄出品。”
陆楚桥皱眉,见过简书之后,她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心情,让人起疑。“谢谢。”陆楚桥掩饰住好奇,笑着关上门走过来,“玩得还愉快?”
“每次看到有人享受生活我就扪心自问,为什么我要这么做牛做马似的辛苦?”
“答案是?”
“我只空闲一晚已经觉得很内疚了。”简锦苦笑着摇头,“看来我是天生的劳碌命了。”
“呵呵,干吗穿我的衣服?”
“我找不到自己房间的钥匙了。”
“却找到了我的?”
“我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者万一哪天惹怒你被拒之门外,所以我偷偷藏了一把你的钥匙在外面一个秘密的地方。”简锦坦白。
“还真是用心啊。”陆楚桥笑着站起来,拿起葡萄酒走去厨房。
简锦跟着走过去,看着陆楚桥打开葡萄酒,取出酒杯。当葡萄酒的瓶口快要贴到酒杯的时候,简锦开口:“我都知道了。”
酒瓶明显地顿了一下,陆楚桥询问:“知道什么?”
“遗书的事。”简锦还是看着陆楚桥手中的葡萄酒,“还有你的事。”话刚出口,下一秒薄如蝉翼的酒杯就被陆楚桥敲碎了。嫣红如血一般的葡萄酒从破碎的玻璃杯中跌落,洒满一地。
简锦低头看着葡萄酒肆无忌惮地在陆楚桥的厨房地板上游走,没有勇气抬头看陆楚桥。她害怕看到陆楚桥的反应,她不想看到他的震惊和错愕,她不想看到神一样的陆楚桥像她一样慌乱无章。她给他时间,让他整理好思绪。
酒瓶轻轻地放到料理台上,陆楚桥完全不理会一地的凌乱,迈步走出去。他擦过简锦的身边时,停住。“如果你想,我可以马上消失。”
消失?!简锦转身,只看到大门掩上的样子。
“陆楚桥!”简锦追上去,却忘记身上穿着陆楚桥的裤子,脚踩到了长长的裤腿,人一下跌在地上,刚好手臂磕到墙脚,疼得几乎落泪。
简锦完全顾不得疼痛,踉跄着站起来,追出去。走道上空空的,早已没有踪迹了。
简锦坐在陆楚桥的客厅里一直等到深夜,陆楚桥也没有回来。第二天清晨,简锦在陆楚桥的客厅的地毯上醒来,没错,她又跌下来了。
她第一时间跑去陆楚桥的卧室,床榻整齐,陆楚桥一夜未归。
会离开吗?
我不保证任何事。
056.
如果说人的价值是利用与被利用,会有很多人不接受。但,这是事实。
——简书
秦子章坐到简锦对面,递上一杯拿铁:“睡得不好吗?脸色这么差。”
“不要笑得像只狐狸。”简锦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我就是狐狸,难道要笑得像大象吗?”秦子章不以为意,低头看文件,“陆楚桥还没来上班,通常你们不都是一起的吗?”秦子章明显不肯罢休。
“今天不是。”简锦摇头。
“我猜会和简书有关。”秦子章干脆合上文件,双眼发光地看简锦。
“你这么喜欢八卦?”简锦挑眉。
“娱乐至死。”
“我以为那事发生之后,你会变得讨厌娱乐新闻。”
“怎么会?”秦子章站起身去开窗,室外的喧哗隐约传来,“听听看,每个人都有故事,个个都是主角,且个个都以为自己的故事天下第一,他人无法超越。”秦子章笑,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透彻,“感同身受这种话,永远只是安慰人的,即使真的发生一模一样的事件,因为人不同,也会有不同的感受。真实的想法就是,所有人都是过客,都是配角,身为主角的你,会关心配角的命运吗?”
“你我也一样,就算出现在报纸上,也只是个配角,是个故事而已。”秦子章倚着窗看着地上走动的人,“只不过你我的故事在记者眼中比大多数人的精彩,所以特意动笔立传,如此而已。”
“真是个冰冷的人。”简锦摇头笑道,走到秦子章身边一同观赏。
“没有这种认识,被伤害的时候,会不想活下去的。”秦子章开口,“若自己不看轻自己,反而天天想着自己天下无双、无人可及,只会死得更惨。”
“呵呵。”简锦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你同陆楚桥是?”秦子章转头看简锦。
简锦刚要开口,助理突然敲门冲了进来。“秦先生,有急事找。”简锦耸耸肩,做出很遗憾的样子。
“我记性很好的。”秦子章笑着走到助理旁边,助理急忙上前耳语。只不过一秒钟,秦子章的脸色立刻变得阴霾。简锦看到不觉有些好奇。
“出了什么事?”简锦开口,看到助理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然后低下头。
“告诉我。”简锦转向秦子章。
秦子章看着简锦,皱眉思索。“你跟我来。”秦子章开口,转身往外走。
简锦点头刚要迈步,就听到助理焦急地喊:“不行!不行!陆先生特意交代不能告诉简小姐!”
陆先生?陆楚桥!简锦心中不觉一惊,涌出不安。
车停在市医院的门口,简锦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又是这个地方?为什么每次都是这个地方?秦子章打开车门,简锦僵硬地走下车。简锦跟在秦子章身后,一路低着头。秦子章突然加速,简锦抬头,看到一间诊室外面站着三三两两穿警察制服的人。
“你们是哪一边的?”有人突然上前,拦住秦子章和简锦。
哪一边?
“我是陆楚桥的同事,这位是她的未婚妻。”秦子章将简锦拉过来。
“哦。”对面的人点点头,“你告诉他最好和我们合作,沉默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事儿不大,但是态度很重要。”
“我要见陆楚桥。”简锦焦急地开口。没有见到本人前,她决不作任何承诺。事大事小,不是这人说了算的。如果陆楚桥有任何意外……简锦不敢深想。
“我们一定配合你们的工作。”秦子章开口,来人让出一条路。
简锦急着推开门,冲进去。陆楚桥坐在病床边,嘴角一块红肿,左手被纱布包住,并没有其他的伤口。简锦缓缓呼出一口气,心慢慢地落地。
陆楚桥转头看到简锦,双眼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随即转过头去。
“联络公司律师。”简锦对身旁的秦子章说,秦子章点头走出去。
简锦慢慢地走过去,站到陆楚桥面前,陆楚桥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们今天不说别的事。”简锦轻轻地开口,“你必须开口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和秦子章,你选择一个人,必须说!”
陆楚桥抬头看简锦,简锦双眼倔犟地看着他。陆楚桥深吸一口气,开口。“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从律师楼里刚走出来,那群人就围上来,说要找我打官司,我回答下班了,他们就开始动手了。”
“寻仇?”简锦皱眉。
“的确可以和一个正在办的案子扯上些关系。”
“为什么不告诉警方?”简锦话一出口,随即明了,“这种时候还要讲职业道德?”
“如果我说了,委托人别无选择,只能换律师。”陆楚桥突然骄傲地一笑,“但,我是最好的。”
简锦点头,目光紧盯着陆楚桥嘴边的红肿,忍不住皱眉。“疼吗?”
陆楚桥抬头看看简锦,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我去问下情况,看你什么时候可以离开。”简锦转身走出去。
“我要和那几个人谈谈。”简锦走出去对其中一人开口,语气坚定冰冷,不亚于简书。她的性格一向淡漠安静,可是当她看到陆楚桥嘴边的血迹,莫名地,胸中一股怒火升腾。简锦努力压抑着,尽量平静地开口:“我只是想亲自问一下和解的条件,表示我的诚意。”简锦冰冷地微笑,“只是一点儿误会,实在无须占用太多政府资源,如果很快就可以解决,又何必闹得太大,辛苦大家呢?”
对面的人还是沉着脸看简锦,直觉这个女人不是那么简单。
“我很有诚意和解。”简锦重申。
那人点点头,挥手,另一个门被打开了。
“谢谢。”简锦道谢,走进去,秦子章也急忙跟着进去。果然陆楚桥的伤比较轻,对面三个人个个鼻青脸肿,有的眉角还有血迹。真是活该!一看就知道是地痞,这样的人会请陆楚桥打官司?分明有鬼。
“请问哪位是做主的?”简锦环视一圈后开口,特意用了电视里看来的市井黑话,其中一个伤势稍微轻些的,抬眼看了简锦一眼,站起来,走过来。
“我愿和解,报个数目。”
“嘿嘿,我们不想和解。”男人笑笑,“我们不在乎钱,我们现在要告他伤人。”
“伤人,如何定性你知道么?”简锦开口问,男人一愣。
“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律师知道,我们的律师很快就到了。”男人无所谓地摇头,坐到病床上。
简锦转头看秦子章,秦子章的脸色也是一沉。这是明显地在找碴儿,惹事。
“这位先生,可以到这边来说话吗?”简锦嘴角冰冷地一笑,好不容易压下的怒意又要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