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第三棵树,回情树除外。
回情树枝桠光秃,干枯的树枝直冲天上,树干粗壮,树皮上的纹路凌乱,在这排树木之中十分扎眼。
芜寻奇怪地看着回情树,她问道,“你说的,这是回情树吗?那么,树洞在哪里呢?”
言清唇角勾起,他拉起芜寻的手腕,将她的手掌贴在树的躯干上,片刻,树干便隐隐发光,那蓝色光圈的形状似乎就是一扇门的形状,大约一米多高,恰好容得下一个人进去。
芜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言清道,“谁的手掌触碰到了回情树,便是给回情树一个讯息,回情树才能知道是谁要寻找前世回忆,是谁要去了结前世情仇。”
芜寻点点头,她看了看言清,微笑道,“那,我要走了…”
言清握住她的双手,目光似乎有些闪烁,“芜寻,现在不愿进去还来得及,因为你不知道你的前世究竟是什么样的,万一是痛苦不堪的记忆,你也非要再度经历不可,你确定你要这样做了吗?”
芜寻一脸轻松,“现在天还没有亮,但是我很清醒。我,芜寻,原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妖精,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能够知道我曾经拥有过什么,没什么不好,这样,以后漫长的日子里,我还能再凭借这些短暂的回忆过活。”
言清嘴角一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没能开的了口,他又嘱咐道,“每一个生灵都会有许多道劫,回情树会将你送回你的生命开始的第一世,在回忆的世界里,你不再是这个会法力的妖精芜寻,而是以你当时的身份生活,你的记忆仅仅是那一世,关于现在的一切你都不会记得。”
芜寻仔细听着,并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
“还有,在你经历那一世的最大转折时,回情树会让你的记忆短暂恢复,你的意识中会出现你在前世里所做的决定,然而你所能做的,就是改变决定,改变命运,挽回你前世的遗憾。”
芜寻撇了撇嘴,轻松笑了,“听起来像是一次不错的旅行,应该会比我在玉城装阔公子要好玩儿吧。”
言清笑得牵强,他不知道还要嘱咐些什么了,两个人面对面沉默了一小会儿。
玉山身后渐渐显现金光,不知不觉半个夜晚也过来了,太阳如常升起,照亮大地,有些事注定要发生,无法阻拦。
芜寻的微笑也有些僵硬,然而她仍然笑着,“再没什么可叮嘱我的了吧?那我可要走了哦?”
言清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地上,没有看她,他轻轻松开了握着芜寻的手。
被言清温暖的手掌包裹太久,芜寻的手突然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她才发觉这个清晨是这样冷。
芜寻转身,向回情树发光的门走去,并背对着言清摆摆手,“我走了。”
猝不及防地,芜寻摇摆的手被言清抓住,顺势带进了他的怀抱,芜寻分明感觉得到,言清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他的气息让她觉得像是中了一种毒一样,迷醉,戒不掉。
言清紧紧搂住她,芜寻没有说一句话。
朝阳已经高高挂起,阳光穿过树木的枝叶,穿过微凉的空气,照射在他们身上。
良久,言清放开芜寻,退后了两步,他沉声,“我会在这里等你。”
芜寻淡淡一笑,微微偏头,“我知道,我会去认真找找,你在不在我的前世里,我也会去看看,千秦醉,是不是我的故事。”她昂首挺胸,毫无畏惧地走进了回情树的树洞,蓝色的光随着她的进入而消失,回情树又变回了一棵普通的树。
阳光普照大地,天空中的大雁纵列相随,玉山的鸟儿也开始歌唱,虫儿也在草丛中活跃,冰冷漫长的夜晚已经过去。
玉山脚下,青衫孤影,倚靠枯木,远望天边。
“芜寻,但愿这一次我的决定是对的,对不起…”
进入回情树树洞的芜寻,自在地笑笑,自言自语道,“反正那怪老头儿送我两千年道行,原本就是捡了大便宜,这次用五百年来寻找前世,也没什么损失,何况…”她低头笑了笑,何况她还得到了言清的关心,和他的拥抱。
她才意识到,她陷入了一个蓝光空间,这个空间不着天不着地,她所能看见的全都是光。
她走了几步,这个空间变化成为一个圆柱形的通道,她的脚下没有着力的地方,天旋地转,她旋转落下,双手抓不到任何东西,她拼了命地大声嘶喊,可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慢慢的,她的眼前开始出现方才发生的事,她看见她和言清拥抱,她深夜从万花谷出来去找言清,她和琼花聊天,她去玉城玩闹,末一真人对她穷追不舍,她和雪罗他们打斗,她去金镶玉店里碰到玉花容…
她看见了她在这世上五百年以来的生活,一件一件,倒退着往回走,最终,她看见了玉山,看见了玉镜湖,看见了一个黑色身影将她头上的千秦醉投入玉镜湖后飞向了天上,她看见了千秦醉玉簪落入湖中不见,湖面打着旋儿。
转眼有一个人从湖中旋转飞出,好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甩出湖水,空中溅起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如同一颗颗彩色的玻璃珠,旋转飞出的她,重重的摔在了湖边的草地上。
那个白衫女子,就是自己,是最初幻化为妖的芜寻。
芜寻的耳边响起一片嘈杂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唱歌,有许多乐器声响起,有人在大声说话吵架,听不清楚是什么。
她的眼前再没有清晰的画面,反而是一片刺眼的白光,那光源似乎没有尽头。她捂住双眼,她的脚尖踮起,好像有了什么东西可以踩得住,她想着,应该是不再坠落了吧。
芜寻的意识渐渐模糊,混乱的声音之中,她又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悠远飘渺,那声音只说了一句话。
“这是八百年前…我叫千于…”
声音渐渐远去,芜寻也彻底失去了知觉。
是,这是八百年前,她在这世上的第一世,她叫千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