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庆历的三千宫苑隐在初雪中,仿佛水墨晕入宣纸,氤氲着雾气,透着迷惘的干净。大殿的门没有关,冷风裹挟着凛冽吹进来,我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又忽然想起做石头的是没有感觉的,于是哑然。正当我在认真思考我为何认为这个地方为庆历王朝时,耳畔有小孩子惊喜聒噪的声音:“母妃,你看美人石真的对我笑了呢!”
美人石?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虽然我确实宿在石里,可并不是一件死物,如此大惊小怪,岂不是了体统。我收回和善的笑,又看了那难成大器的矮冬瓜一眼,就转动僵硬的头,看向别处。这次是个穿青灰色宫服的妃子,见我看她,只把一双眼瞪得浑圆,倒是没有惊呼出声。嗯,不错。
“夜儿不可胡说。”那妇人捂了冬瓜的嘴,“不过是死物,又怎么会笑,定是我们看花了眼,此事不要外传。”
我无奈。想开口解释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至此我才明白,原来我和死物的唯一区别就是我会笑,会在石头里面那三寸见方的狭小空间里面做一些简单的肢体活动。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特殊的了。
门外有人轻声唤了句“月小主。”那青衣女子面色一僵,扯着一直在看着我发呆的冬瓜急匆匆的向外走。冬瓜却还不肯走,被逼得急了才大声说了句:“美人石,我叫离墨夜,是父皇第六子,你可不要被别人迷惑了,只可以对我笑的!”
奇怪的矮冬瓜。我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你的东西,小小年纪就霸占欲这么强。见我不应他,冬瓜有些着急了,甩开妇人的手跑到我面前:“只是你的一个笑,就可以决定一切。求求你,父皇已经和我说过了,只要你对我笑了,他就会晋了母妃的妃位。”
顿了一会,冬瓜低下头:“我不想看到母妃不开心,她只有我一个儿子,除了我,也就没有人能为她遮风挡雨了。”
想靠孝心来打动我?可惜,我是石头里的人,因此也是石头心,又冷又硬。只是由于外面的风太冷的缘故,我轻微的哆嗦几下,在冬瓜眼中看成是我点头许可了。于是欢呼几声,就差冲过来抱着我亲几下了。也就是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冬瓜也有几分姿色,尤其是笑起来像是能驱散寒冷的冬日暖阳,更有几分傻气,却可爱的紧。
真不知长大后能靠这笑俘获多少纯情少女,我叹喟。在目送冬瓜母子离开后,我索性也闭上了眼,言出必行是我为数不多的优良品质之一,虽然并没有言。
离墨夜走后,又陆续来了几拨人,大都看着我的脸端详了好一会,见我完全没有睁开眼的意思,又纷纷叹了口气,做了鸟兽群散。折腾了一上午,我收到的只有“不过死物”这四字,循环重复着,扰的人心乱。
于是又开始想念起冬瓜来。虽然也是个聒噪的人,但起码会说些其他的话。已过半月,不知他的母妃又在什么位置,是否不再满面愁容。那样一个绝色的女子,笑起来定艳如山茶,简单高贵。
无奈冬瓜不来,我也懒的和别人周旋,思来想去也只剩下睡了。我向来喜欢做梦,沉醉在那些光怪陆离的幻境里面,一梦就是上百年,久到足以忘记现实的烦忧。
或许是因为有了牵挂,素来嗜睡的我只浅浅睡了几个月,急匆匆的醒来,看到的是冬瓜赤红的眼。
冬瓜也不说话,只看着我发呆。时间长了我也忍不住了,忘了自己不能说话,张张嘴,却发现能发出声音了,虽然哑的很,但姑且算是变得更像人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