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错扭在一起,方晖虽是心惊,却无惧色,一念之存,只要对方不拿住自己穴道,无力可发便伤不到自己。此时近看那白影人,见她依稀容颜秀丽,相貌与沈双凡一模一样。此时那人五指箕张,神情极是可怖,尖声喝道:“你!你怎么会这一招!!”
方晖此时心中如电光火石一般,对方内力一直引而不发,如无内力可用,那周围的树木却是谁打折的?刚要脱开手臂,忽觉得对方双臂之中,一股大力涌来,如惊涛骇浪一般,竟然势不可挡。方晖突然受此重击,身子往后直飞出去,倒在地上,胸口发闷,口中一咸,竟是喷了口鲜血出来。
那人身形有如鬼魅,瞬乎飘了过来,犹似足不点地一般。方晖此时心中明了,此人必是与九华派有极大的关联,若非是九华弃徒,便是仇家。当下把心一横,哈哈长笑,说道:“在下武功虽然不及,但看到你惊恐万状,却是极开心了。”
白影人声音嘶哑,似是强压心中惊骇,问道:“我问你,这招反扣,你是哪里学来的?”
方晖心念电转,记起九华山上,沈双凡见到自己使出类似的双圈手反扣,也是极度惊骇,心知有异,不及细想,哼了一声,含糊答道:“我这绝招,轻易不使的。哪里学来,哼,我自有师父。”
白影人喃喃自语:“你的年纪你的年纪,绝无可能,他早已死了二十年啦,怎么可能教会你?”
方晖强撑着立起身形,内息流转之下微有滞涩,感觉虽受内伤,所幸并不太重。见那白影人呆呆出神,上前拱手道:“看前辈身法武功,必与九华有缘,在下被逐出九华,这柄剑,却不是偷来的,实是师门所赠。今日前辈找上了我,有死而已,若是强抢我剑,但教我有一口气在,却是不能。”
那白影人似是不闻,仍自发呆:“双圈扣肘,五法打穴,绝峰四剑何等的聪明沈双凡是你师叔吧?她她还好吗?”
方晖见她说出双圈扣肘手的名字,又自关心沈双凡,兼之相貌与沈双凡几乎相差无几,更是怀疑,说道:“沈师叔有什么不好,我看她在门里骄横的很呢。”
那人似乎浅笑了一下,在磷火点照之下,说不出的诡异:“骄横,她也骄横了么?”
方晖不答,缓缓走过去,拔下连鞘插在树上的火灵长锋剑,说道:“我敬你是九华前辈,你今天武当山下杀人,又复谋害武当道长,罪无可恕,我兄弟温森,是不是也折在你手里了?方晖今天把性命拼在这里罢了!”
白影人面无表情,缓缓道来:“杀人么?官道上那些镖局的人,不是我杀的。我只使法拘了两个武当派的人,一大一小,那穿白衣的妮子,也不是我伤的。”
方晖心道,武当派两人,当是德慧和温森了,那“穿白衣的妮子”却是什么人?转念一想,日间向自己问路的那人身着白衣,极是文秀清朗,想来是女扮男装了,这白影人既然跟自己辩解此事,那么人就真的不是她杀的了,如是她所杀,连自己一并杀了灭口夺剑便是,何必跟自己多罗嗦。
那人寂然无语,良久良久。方晖又待发问,她却问道:“你既师出九华,玄济道长你当相熟了,为何师门赠你火灵长锋剑这等极利兵刃,却又将你逐出师门?”
方晖答道:“个中缘由,晚辈不能说,玄济道长,却是在下的恩师。”
那白影人闻听此言,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华,声音都发颤起来:“你是玄济的弟子?你刚才说你姓方?”
方晖察觉她声音有异,甚感诧异,问道:“前辈认得我?”
那白影人缓缓点头,说道:“你是那姓龙的送来的,怪不得,怪不得逐你出了九华,赠你火灵长锋剑,这二十多年的差使,算是完结了。”
方晖欲待发问,那白影人深锁双眉,问道:“年轻人,想不想听个故事?”
方晖深知对方所谓这个故事,必是与自己有关,好奇心大起,问道:“前辈想说的,是与我相关的么?”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是。二十多年啦,今天你我相逢,莫非真的是天意么?”
“九华山上,或许无人说起这事,玄洵、玄风、玄济他们这二十二年来,也许只字不提,但内心底,这些年可还安宁吗?”
“二十二年前,我还只有,恩,只有二十一岁,在九华山上学艺,你那师叔沈双凤,是我双胞妹妹。我脾气暴躁了些,她却一直很温顺的”
方晖大吃一惊,插嘴道:“我师叔不是沈双凡?何来的沈双凤?”
白影人摆摆手,叹息道:“你慢慢听下去,她是沈双凤,而我,才是沈双凡。”
“我们在九华山上,因为年纪最小,又是女弟子,师父和师叔伯都宠着我们,师兄们凡事也都让着我们。我们从九岁上山,在山上十二年,练功虽然苦了些,可从未有什么烦心的事情。直到一天,我和妹妹下山去办事情,半路上遇到了几个人。”
“那天下午,我和妹妹刚走到半山腰,遇到了一个中年人,抱着个婴儿,左臂和后背都受了伤,伤势很重,但是极为硬气,抱着的婴孩睡得正香,却是没有半点损伤。”
方晖不言,心道:“估计那便是我了,龙伯伯曾跟我说过,当年送我上九华之时,路上曾遭锦衣卫劫杀,他受了些伤。”
“当时我姐妹想,此人虽来路不明,但瞧他伤势,已有两天,身负重伤长途奔波,这份胆气毅力,便是很了不起的了,何况手中还抱着婴孩。我们俩便救了他上山,来见掌门师伯。当时掌门师伯、师父、玄洵师兄、还有你师父玄济,都是在场的。”
“那姓武的言道,怀中婴孩是方孝孺的远房侄子,锦衣卫追杀甚紧,还望念在忠良就义的份上,请九华派代为收留。当时九华门派窄小,遇上这等抉择大事,委实难办,如不应了,实在愧当这侠义二字,如果应了,恐怕转眼锦衣卫杀上山来,就是灭门的大祸。当时掌门师伯沉吟未决,妹妹从小乖得很,不说话,师父、我和玄济师兄却是都赞成收下那孩子的。那姓武的见掌门师伯未作决定,便挣扎起身,说道只要收留了这孩子,他便即下山去,找寻锦衣卫,战死百了,便当那婴孩是九华门下收的农家孤儿,不连累九华派。”
“便当此时,门外有人冷笑,说是堂堂九华派,虽不是六大门派之一,但向来以侠义道自居,此时忠良之后见投于门前,犹思拒之,实在是有辱创派的火灵祖师。”
“当时掌门师伯和师父大惊,这人一直在门外屏息静听,我们都未发觉,这等机密大事,若为外人知晓,实在堪忧,当下师父便拔剑相向。”
说到此处,那白影人微微气喘,似是想起当年之事,很是激动。
“那人一袭青衫,也就二十五六岁年纪,动起手来却是正宗的本门功夫,但手法极是怪异,虽然空着一双手,招数却经常从意想不到的方向攻来,十余招过后,师父即便手中有剑,仍被他得落下下风。掌门师伯见势不好,也取剑来攻。他仍是空着双手,却变化百出,我们实在想象不到,原来本门功夫可以这样运使。三十招一过,掌门师伯和师父双双落败。那时天将傍晚,从长窗射进的夕阳之中,他傲然挺立,我们都惊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