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晖把心一横,抽出火灵长锋剑,不顾脚下荆棘,向前行去,走不数步,鼻中忽闻一股幽香,这香气非檀非麝,入鼻之下,头脑沉沉四肢无力。方晖脑中一线清明,想到:“是了,德慧道长是温森师父,内家高手,必也是中了这迷香类的东西,以致遭了敌人的道。”当下屏气宁息,却觉身上内息运转并无任何异状。
抬头望去,却见四五丈距离外,磷火点点,有些碧油油地怕人,周遭倒了几株大树,远远一人,似是白纱之衣,黑暗之中,不见头脚,倒似一袭白绫凭空浮在空中。方晖长剑遥指,问道:“尊驾是谁?何以在武当山下行凶杀人?”
那漂浮之白影悠悠叹息了一声,声音极轻,却是极为悠长,方晖一听之下,觉得这声音冷到极处,仿佛内心里骤然被刺入冰针一般,连浑身汗毛都不禁耸立起来。当下随手挽个剑花,喝道:“邪魔外道,在这里装神弄鬼,武当山下,驱魔捉鬼,却是道士的本分。”
那白影似乎足不点地地飘近两丈,隐约露出五官形状,长发披肩,却是个女子。方晖哼了一声,壮起胆子,倒走近一步。那女子声音悠而绵长,清冷至极,闻之使人如堕冰窟:“年轻人,行凶杀人,是我么?邪魔外道,自封的名门正派,别人便是邪魔外道了吗?天下正邪之间,可有明断?”
方晖心想,你既开口说话,那便不怕,德慧不知遭了什么暗算,恐怕只是瞬息之间,与我废话这么多,必有缘由。想及此处,胆子徒然一壮,踏上两步,朗声道:“名门正派,光明正大,善恶是非敢于直面分辨,似阁下这般,深夜里赚人入彀,山林之中鬼火幽幽,必是邪魔外道,必为世间唾弃,终身不齿!”
那白影听到最后两句,突然尖声厉叫,忽地飘近两丈,双手箕张,喝道:“你说什么!”
此时两人相距已近,点点绿火照耀之下,方晖依稀见到对方面貌,脸色大变。
方晖既已认定此人装神弄鬼,哪怕对方是一具骷髅,或是长舌白面的吊死鬼,都无这等害怕,莹莹鬼火,照得对方一脸幽碧,那五官面貌,赫然便是师叔沈双凡!
方晖一惊之下,“沈师叔”三个字几要脱口而出,转念之下,觉得太过诡异,强压下心头恐惧,问道:“你是什么人?”觉得喉头发咸,声音几乎都嘶哑了。
那人怪笑两声,“我是谁?小子,你手执火灵长锋剑,是九华派的执事弟子么?怎地不认识沈双凡?”
方晖此时心念急转,瞬息之间便知此人绝非沈师叔,与本门又有重大渊源,当下收起长剑,说道:“我本是九华门下弟子,现已脱离师门,凡事与九华派无涉了。”
黑暗之中,见那人似乎点了点头,说道:“既是被九华派开革出门的弟子,那便算了,想是你被开革之时,盗了师门兵刃出逃,哼哼,胆子倒是不小,放下火灵长锋剑,我饶你去吧。”
方晖虽因种种缘由,脱离九华,但师门深恩,二十二寒暑之数,都已深印九华山,这火灵长锋剑,可说不仅单是一柄利刃,更是他唯一思托之物,视如性命一般,如何肯交出。当下摇摇头说道:“我不给!”
那白影人更不多言,也未见她抬步纵跃,轻飘飘地便飘了过来,冷气森森,掌力已及方晖面门。方晖明明见她移动缓慢,举手抬足也不迅捷,哪知招数如此犀利,长剑已自收起,这时不及拔出,只以右掌相迎。
这一掌,方晖见变起顷俄,来不及变招,只得硬接,料想此人武功必然诡异厉害之极。但掌力之出,只觉对方力量全无,自己便如一掌打在水里一般,无声无息,那人竟似不受力,又轻飘飘地移转到自己左侧。这一下仍是似慢实快,一掌拍向方晖左侧肩胛之下,方晖不及转身,左臂上扬,将火灵长锋剑连鞘砸来。那人磔磔一笑,收转手臂,快如电闪地在方晖手腕上一拂,方晖只觉手臂上冰凉刺痛,长剑已拿捏不住。
左手长剑一落,那白影人便来抢夺。若以常理,方晖必然转身出右手回夺,电光火石之中,方晖疾出右手,却不是转手回夺,倾尽全身内力在剑柄上一推,那剑立时连鞘向那白影人射去。此时相距既近,剑连鞘去势又急,眼见必中,却不知那白影一晃,似是腰肢一扭便避了开去。那剑连鞘直飞入树丛,插在一株环抱大树之上,深入一尺有余。
这一下,方晖深知此人身法灵便之极,如与她展开缠斗,必是死路一条。眼见白影飘动,方晖心念忽地一动,深夜相斗,仅有点点磷火,那人身穿白绫,目标极是明显,自己却身穿皂袍,不如与她对拆小巧功夫,一来对手那飘逸如鬼的身法便用不上,二来黑暗之中她瞧不见自己手型变幻,自己便占了大便宜。
方晖当下不及细想,猱身而上,全是擒拿功夫,或掌或指,或勾或切,黑暗之中,端的是变化无常。那白影人手法更是快捷无伦,偏生是看似极慢,方晖几次仗着对方看不清变化,皆以为必然占到先机,却被对方以极快的招数破去。几次掌、腕相交,方晖都不禁激灵灵打个寒战,对方仿佛一块冰晶,其寒彻骨,实不似生人。
时候一长,方晖渐渐摸到门道,对方几次扣到自己臂、腕之处,却不发力,初时方晖尚以为对方有所容让,几次过后,觉对方却似无力可发,但自己所发内力,依然是泥牛入海,似是于对手毫无伤害。疑虑之心既去,手上招数变化便多,方晖只防住自身穴道,关节处都不大理会,截脉、打穴、断息等等,变化无方,将多年来积攒下的各门派手法无所不出。
又斗一阵,方晖胸、肩、臂等处被对方打中多处,却无甚碍,对方手法仍是清冷迅捷,一时间方晖虽是大落下风,却仍是不胜不败。方晖恐惧之心渐减,凝神细看对方手法。那白影人看似出招诡异无方,时候已久,方晖毕竟浸润九华武功十余载,但觉对方手法与本门差相仿佛,只不过变招极怪,往往正反颠倒、主次错乱,都是从匪夷所思的角度方位打来。
争斗之间,对方双手圈转,忽地分拿方晖左右肩上要穴,若在平日,方晖见白影双肩晃动,双手至外门而内,料敌机先,只须中宫直进,径拿对方膻中大穴,纵使不胜,也要迫得对手收招换式。此时方晖深知对手招速远超自己估量,多半自己指力未到,双肩穴道已为对方所制。当下后退半步,对手双手拿在方晖双上臂之上,内力不发,却是无碍。方晖乘对方双手拿住自己上臂一瞬之机,双肘同时外翻,一声暴喝,也是拿出对方双上臂,但觉触手冰冷,宛如僵尸。
此时四臂交错,对手无力可发,方晖发力无用,一时僵持。方晖瞬间闪念沈双凡、邹鹂儿手法,双手放脱,依照常理,便应收缩半尺,直拿对方清冷渊。便在此时,方晖在磷光一闪之下,察觉对方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闪过极为诡秘地一笑。
方晖心头一瞬清明,只觉对手要出奇招。当下双手交叉,左右互换,以极为不合理的拳理扣肘反拿。此时,便觉对方手臂却似无骨,宛如两条活蛇一般缠过自己臂膀,径直向自己胸前要穴攻来,自己双前臂交叉,堪堪拦住对方,两只如白蛇吐信一般的人手堪堪距自己气海大穴不足半寸,却臂长已尽,再无力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