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逝,转眼间已到国庆假期。
再懒再怕麻烦,也得转车探望爸妈。回家的路程越发近了,我远远看到在阳台上翘首以待的父母亲。
才走到院子里,我情不自禁高呼,脚步也雀跃几分。
正要飞跑上楼,楼梯口走出一个白T恤的大男孩。
男孩显然没有遇到会遇到我,不由怔然当场,半响才细声说:“阿见,好久不见。”
我颤抖一下,脚步也错乱起来。
没想到木盛楠竟然已从美国回来了。
美国回来,他不是说或许一辈子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了吗?
记忆纷飞压抑如风暴来临前夕的雨积云,气势汹汹又杂乱无比。
人这一生总会被一个人点上一颗无法磨灭的朱砂痣,你以为是蚊子血,可抠不掉的时候,你才发现那颗朱砂痣是一辈子的负载了。
这么多年,木盛楠这滴蚊子血在心头浸染成洗不净的朱砂痣。
“盛楠呀,以后你可是我要嫁的人,要好好看紧我,你一放手,我可是会随时迷路的哟。”
青涩的少年紧紧扣住我纤细的手腕,“我放开整个世界,都不会背弃你。”
小小的人儿轻易就以为自己理解了世界与背弃的意思。
“你说,我们要不要再枇杷树下许个愿望呢,让归有光见证怎么样。归有光可是我苏见眼里第一号头等痴情人。”
高中学了几篇古文几首古诗,便以为自己明白了海誓山盟,此生不换。
时光荏苒,再坚定的承诺也负载不了纷繁的变数。
可最终那个说要牵手一辈子的男人却最终放开了我,让归有光见证了,却没有让月老牵线。
我摇摇头,收回思绪,冷眼看了一眼站在楼梯阳光下的男人。
高三时,他决然离开时的背影清晰在目,这是一个忍心在自己高考前夕说离开的男人,现在他说,好久不见?
他曾在院子里的枇杷树下拥着我,阿见啊,你就是我的无价之宝。
可是,在这个男人心目中,一纸名校通知书就彻底消弭了他的全部承诺。
他越发高挑清秀,偏古铜色的肌肤更显得眉目阳光,换做陌生男孩,我会给个赏心悦目的评价。
可他不是别人,而是襁褓相识,成长相伴的旧日恋人。
我做不到泰然自若,做不到轻轻地说一句:好久不见。
得不到我的回应,木盛楠有些受伤,但只是沉默地目送我上楼而去。
我家在五楼,他家在上楼。
小时候上学时,我霸道得让他来五楼等我,然后又傻乎乎得一起手挽手上学。
院门口,枇杷树依然挺拔,只是枝叶扶疏,叶片泛黄无力。
它活得竟是如此艰难。
我下意识地回头眺望了眼,攥紧手中提袋,咬着嘴唇低头走上楼。
颤抖地爬到楼梯转角处,我方才听见一声轻微可闻的叹息。
我回来了!
可如今,要我拿什么来面对你呢?我已经喜欢上了另一个男人啊。
爬上6楼,妈妈已经在门口迎接我,一看三个月未见的女儿,不免问长问短。我勉强一笑,对母亲关切的问候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回答一两句。
妈妈知晓我那青梅竹马的一切。
她心细问道,是不是见着了木盛楠了?
这时爸爸从厨房端出饭菜,闻言瞪了一眼她,于是她只叹气地沉默下来。
午饭,我夹菜的手都有些颤抖,爸爸故作未知,给我布了好几次菜。
团聚收餐,食之无味。
下午陪父亲整理阳台上的花草时,我到底忍不住,问道:“爸,木盛楠回来你怎么不说?”
爸爸轻描淡写道:“一个邻居而已,你每天匆匆忙忙跟我讲几句话,我哪记得这事。”
我焦躁不已,不耐烦道:“那你就看着我今天这样丢脸丢到家了?”
他放下喷水壶,乐呵道:“你这孩子,一个邻居而已,见面打个招呼就是了,什么丢脸不丢脸?”
我狠狠揪下一把绿萝叶,冲口道:“爸,你明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怎么这样无动于衷呢?”
爸爸心疼得揪起眉头,“哎,轻点,我的小祖宗,别把它们给弄死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顾左右而言。
见爸爸不愿继续,小女儿的娇嗔任性又立马冒上我的心头,正要冲父亲嚷嚷解气,口袋里手机提示新短信,来自傅知靖。
短信附带一张图片,宁静湛蓝的纳木错。
天高云阔,湖面澄碧如静,奇峻的山峰连绵不断,粗狂辽阔之中又透露丝丝空灵。
我狂躁的心情立马平静下来,静静地趴在阳台上摁键盘。“你什么时候回来?”
“10-6日下午的飞机。”短信回得很快。
我灵机一动,编了一条短信回过去:“好巧,妈妈要我给机场的姑姑送点特产。”
其实,姑姑早几天才来京郊看望我爸妈。
“向高僧求了串黄檀佛珠,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国庆假后我会去美国出差。”傅知靖回复。
我轻挑一个狡猾的微笑,傅总真是聪明!不过,自己也并不笨哦。
两人的约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定下,10。6日见面。
兴奋之余,我不免吹起了口哨,我漫不经心望了一眼楼下院子,木盛楠正提着喷水壶给挺拔的枇杷树浇水施肥,仿佛感知我的视线般,他无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五楼阳台。
我闪电般地探回了头。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不过是少儿的一场闹剧。就算把归有光的《项脊轩志》倒背如流又如何,就算学了归有光与你同种了颗枇杷树又如何,你成不了情深不渝的归有光,而我早也不稀罕成为你的如花美眷。
只是,心头依旧布满了浓浓的湿气。
枇杷树已亭亭如盖矣。
乍知木盛楠回国,我没有调整好心情面对他的存在,加上傅知靖,让我心乱如麻,因此整个国庆假期都只窝在家里刷微博、看电视,妈妈唠叨着让我陪她买菜、逛街,我只是有气无力地拒绝,她无奈,只能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