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学士府外杀声鼎沸,一片混乱,府内庞才德闻声而出。他站在门下一望,王嵩带着士兵滥杀无辜,死伤无数。其中缘由,庞才德哪能猜不到。无辜的死伤,令他他生起救心之痛。
“住手!”
庞才德一声大喝,决不允许有人再为他白白牺牲。
百姓见是庞学士,便纷纷停手,拥至庞才德身侧,警惕的看着王嵩。
王嵩见正主已现身,也乐得停手办正事,便令士兵们待命。
庞才德被百姓无畏之举感动,他不禁热泪盈眶道:“庞某一介学士,死不足惜,诸位一片仁义丹心,切勿妄送性命啊。”
一个浑身血迹未干的青年,神色坚毅道:“庞学士,我等能为您效命,死而无憾!您下令吧,我等愿与歹徒王嵩拼个鱼死网破!”
所有百姓莫不点头附和,庞才德却不能不顾大局。他环顾一周,将百姓坚韧的脸色,淳朴的心声记下,最后长叹一声,道:“都散了吧,不要再白白的流血牺牲了。”
百姓闻言,皆未动,对与错或许他们不能直观,但好与坏他们却能衡量。
一旁王嵩见状,冷笑道:“哼!本公子又不是来杀庞学士的,你们这群无知愚民激动个什么!”
王嵩之所以这样说,不是怕对付庞才德会引起更强的连锁反应。而是暗中的毒眼三狼一动不动,显然再顾虑暗中观望的势力。王嵩也看到了不远处白战和周守对他一脸鄙夷的表情,这让他心中打鼓,琢磨不透。要是两人中一人来,他还不至于顾忌,而现在是两人齐至,所以王嵩才就坡下驴。
“庞学士,外面人多嘴杂容易生出是非,本公子一人,随你进屋一叙,如何?”王嵩所说的单独行动,也只是掩人耳目,他一个武士,岂怕文人?
庞才德那不知道“生出是非”的威胁意思,如果自己不听,王嵩便会再杀无辜。他不能再看着王嵩行凶,于是道:“好!请公子府内一叙。”说着,他向百姓躬了躬身,道:“诸位的付出,庞某铭记于心!请大家给死去的义士处理后事吧,以后每逢今日,我定会祭奠他们的在天英灵。”
百姓闻言落泪,知道庞才德不愿让他们再牺牲,也知道他一进府内,凶多吉少。他们皆拱手回礼,道:“庞学士大德,我们永生不忘!”
庞才德闻一愣,再次被百姓的淳朴打动,他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之中的人,不止的喉咙酸涩。
王嵩对此置若罔闻,只身进了学士府。半晌,庞才德见百姓安然撤走后,才抬脚进了府内。
庞学士府内,前院草生木长,燕雀放歌,兰香馥郁。学士府后院,姜葱蒜苗,青装蔬菜,红粉瓜果,席地而种。整座府内,却有“飞花不留痕,飘叶不落迹”的洁净。因为庞才德一得闲暇,便照理府内花草树木,耕作农食,扫除飘零落叶。
没有书香门第的儒雅之风,却别有一番田园牧歌之态。
客厅门前挂着一副笔墨苍劲有力的对子:心随朗日高,志与秋霜洁。横批却是两个书法不同,龙飞凤舞的大字:“弗华”。
客厅之内,陈设的是几副抹了桐油的座椅,围着中间一个圆形茶几,皆是普通的松木材质。茶具虽是紫砂壶料,但枯乏色泽,手工粗糙,勉强合用。梁柱之下,皆有花木盆景陪衬,没有珍珠玛瑙,没有琼台玉阙,更没有一件珍贵之物,全是稀疏平凡的居家用具。
曾不少人来学士府求学问教,初到府内无不吃惊,庞学士俸禄足可丰衣足食,何以这般简陋,一贫如洗!但见其门幅后,皆肃然起敬,庞学士以身作则,高风亮节。
宰相仑文也曾来过,他仅用一语尽述了质朴无华的学士府:学士大门开,飞鸟喜自来。这是对庞才德坦荡自然,胸怀天下的肯定。
王嵩那能理解“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之情怀,只把眼中一切不屑的看作文人穷酸。
他来到客厅,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后,对庞才德道:“你不是一家三口吗,还有两个人呢?”
王嵩虽故作轻松,但庞才德岂不知他居心叵测,只是想不到王嵩如此没人性,要拿妇弱之辈开刀。
庞才德心中浩然,却受了浊气,他不由痛恨道:“王嵩,妇人孩子对什么都一无所知,不能牵连他们。对我庞某而言,一千人和两个人,都是生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庞某若不能阻止你杀戮,只能一死了之了。”
王嵩气急,他抓起一茶壶便摔,“呲啦”一声撞地,碎片四溅,他冷冷道:“庞才德,别给脸不要脸!刚才本公子收手除暴民,已对你仁至义尽。你和颜、仑两家苟合一起,别以为本公子不知。更何况,你不付出点代价,怎么拯救苍生?”
如今局面全是王嵩一手造成,庞才德忍受不了有人歪曲事实,他直言道:“王嵩你肆意妄为,滥杀一切,不说公理难容。以你给王家造成的人心之失,王阎也饶不过你!”
庞才德之言无意戳中了王嵩的软骨,王阎何止饶不了他,更是要至他于死地!这让恼羞成怒,暴喝一声:
“你闭嘴!”
学士府后院中,庞才德的妻女从刚才听到府外喊杀生开始,就被惊动了。现在客厅又传来摔东西、及喝骂声,这让她们母女心生不安。又想到最近王家大公子残暴不仁的风头无二,庞才德与皇家和相府走得近,保不准王嵩会对学士府不利,忧心之下,母女俩便从后院携手而来。
庞才德之妻阮英一进门,便见四落满地的茶壶碎片,以及脸色铁青的王嵩。她看着庞才德,也没开口问什么,只是目露忧色的走到他身边。
庞小妮在学士府长大,耳濡目染的都是才大智高之人,她并不是单纯得没有心智。只是面对仑回时,她甘做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妹妹。连生气都很少的她,如今一见王嵩,愤怒道:“王嵩!你诬蔑仑回哥造反,害他生死不明。现在你找不到他,又乱杀城里的人,还来欺负我爹,你才是该死的坏人!”
“小妮过来!大人的事情不需要你管。”庞才德一边焦急的说着,一边警惕的看着王嵩,怕他对女儿不利。
庞小妮从仑回被抓到消失之后,整日以泪洗面,双眼哭得红肿。而伤害仑回的罪魁祸首正是眼前的王嵩,她气恼之下,根本听不进庞才德劝告,反而怒视王嵩。
王嵩一脸讽嘲,道:“仑回为了公主不怕死,你为了仑回不怕死,其实你两才是绝配,都会一厢情愿。”他忽然面色一冷,起身踏出几步,一把拧住庞小妮的脖子,将她提起,致使她双脚离地。
庞小妮顿时面色血红,近乎窒息,她本能张手踢脚,奋力挣扎,却徒劳无用。
“放开我女儿!”
见女儿就要遭遇王嵩毒手,庞才德与阮英同时大喊,然后冲上前去,一人抓住王嵩一只胳膊,想将庞小妮救下。
但王嵩也算高手武士,妇孺和书生的劲力无疑螳臂挡车。他手一震,将阮英弹了出去,然后抬脚将庞才德也踢飞了出去。
夫妻二人重重摔在地上,嘴角都挂有血丝,怎么挣扎都站不起来,只能满眼痛恨的看着王嵩,向他们的女儿下毒手。
“哼,不自量力!”
王嵩冷冷道,随后拿出王阎给的,装有慢性毒药的黑色小盒子。打开后,倒入了拼命挣扎的庞小妮口中,直到庞小妮被迫将毒药吞下之后,他才松手。
庞小妮一下子便摊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脸色青红交加。
王嵩有阴冷,道:“嘿嘿嘿,这是慢性毒药,能不能得到解药,就要看仑公子的表现了。”而后他又转头,严厉警告道:“庞学士,你们一家人能多活一天,升阳城就平安一天。这就是拯救苍生的代价,你好自为之!”
庞才德艰难的爬过去,抱住中毒的庞小妮,见她可怜的模样不由泪水横流,无奈而悲愤的对王嵩,道:
“你放心,我一家人说不定比你活得更久!”
王嵩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后,转身离去。他刚才并没有说毒药是南山王给的,解药也在南山王那里。
因为他突然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黑、白两盒子会同时给到他手中?他如果先服下白盒子中的所谓“解药”。也就下不成毒了,这岂不是与王阎之意背道而驰?
“这个矛盾,到底是什么意思?”王嵩脸色阴郁,说不定庞才德最后的诅咒,会一语成谶!他不由对未知升起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仿佛暗中有一把无形之刀会随时朝他的脑袋劈落。
在离开学士府前,王嵩又做了个决定,要悖逆王阎而苟活下去,就要保证身边都是他自己的人才行。
仿佛应证了田承所言,此子、、穷途匕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