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五)
纳兰仲文也注意到了纳兰墨投来的视线。他抬眸,正好与纳兰墨的目光相撞。他疑惑地皱起眉头,看向书案的折子,数量依旧不减。皇兄他似乎心不在焉啊。
“皇兄想问什么?”难得皇兄有魂不守舍的模样。
纳兰墨一阵咳嗽,继而恢复了他惯有的冷冽之气,开口却是犹豫,“那日,你对小曦说了些什么?”
问的可是议辰殿之事?
“那日啊..”纳兰墨故意停顿了一会儿,观察着皇兄的神色。“我只是告诉小曦:‘我们还是不要再打扰皇兄和嫂子增进感情了。’于是,那丫头就乖乖地随我离开了。”纳兰仲文笑了笑,其实自个儿妹妹挺好骗的。
再看纳兰墨,他也不再有什么表情,而是开始翻起了折子。
“皇兄。对于陌姑娘...”
“她和某人长的挺像的。”纳兰墨开口打断了纳兰仲文的话,继而低声轻喃,陷入沉思,“只是长的像罢。”
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禀帝君,国师大人求见。”纳兰墨脸上似是不悦,他知道国师找他是关于预言之事。今日早朝之时,众大臣就以此事相议,只不过..
“帝君,既然已找到预言中的女子,为了炎盛永世称帝,应择日在祭坛上举行祭祀之礼。”
炎盛的大臣们,向来分为两派,其中一派是以温大人为首的一些守旧顽固的老古董们。而现在开口说话的便是其中的一位大臣。
“兰爱卿,那个女子是隐世家族的人。”纳兰墨话一落下,兰左相便觉上方传来无形的压力,压的他腿脚发颤,快要喘不过气来。他觉得此时帝君那双漆黑的眸子就像看着死物似的盯着他看。纳兰墨虽是年轻,但除却了帝君的身份,他亦有让人尊崇的所在。帝君他,惹不得。
纳兰墨只是说了陌子阡的背后的势力,而话说三分,却已表明他的立场及态度。
想必那些老古董都知道,隐世家族向来不涉尘世之事,若硬是要求其家族之人为了一个百年前的预言来交出一个女子的性命,这实乃说不通。
不是帝国没有这个能力,而是不在理。
纳兰仲文浅笑,皇兄这么一说,预言之事看似未解决,但实际亦是告一段落。倒是让那班老古董看不透。
纳兰墨看向自己的三弟,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他不想看见那国师。
纳兰仲文深深一叹,“皇兄,既然不信预言,那当初为何又要留她?”
不知何时,砚台上的墨汁已经干却,纳兰仲文摇摇头,也只好为纳兰墨亲自磨砚。他很清楚,皇兄处理公文时向来不喜有侍婢在场。
纳兰墨嘴角浮现笑意,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只是图个空闲罢。留她之初,正好可以堵住温尚书的嘴巴。当时外部战事尚未结束,我可没有那么多精力应付朝里那些老古董们。”纳兰墨看向门外,“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战乱已平,我可是多出了很多时间。”
皇兄的性子,纳兰仲文也是知道的。既然事情已经开始了,在到达结尾之前,他定给它一个波澜起伏的过程。想到这些,纳兰仲文不禁为那国师而感到悲哀。
纳兰仲文起身出了大殿,国师大人就立在不远处。他突然想起,这位国师从来不向他人提起自己的姓名,“国师大人还是请回吧。帝君要事繁忙,怕是抽不出时间了。”这话,他说的违心,皇兄何时要事缠身了?
弦央嘴角轻抿,果然..她看向圣炎阁,眼眸划过狠意。既然事情再无转机,那就不用再在这里花功夫了。
本家处,陌家。
陌子岑几乎是趴在石桌上,一副慵懒的模样,他的左手正提着小邪的尾巴。而小邪的四肢则是奋力的在空中扑腾着。虽这些只是徒劳,但若是自己被欺负了还不炸毛,还谈什么逆来顺受的话,那它简直是枉为灵兽。
早知如此,它当初就不该听子阡的话从芷云山庄独身赶到陌家,哦,不。确切来说,它不应该随子阡离开鬼崖。这几天,陌子岑隔三差五就找它乐子,那简直是活受罪!
狐眸溜溜一转,它最终放弃了挣扎。
陌子岑见此,无聊再上心头。而一旁的紫月
则是怔愣,少主他自从离开芷云山庄后,就整个人怪怪的。除了躲老太爷和处理要事之外,就常常一个人跑到屋顶上发呆。虽然这几天小邪回来之后,他似是把注意力集中于小邪身上了,但紫月和夜然总是觉得少主有些不对劲。
他们不清楚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连陌子岑自身也不是很明白。
陌子岑左手一抛,小邪华丽丽的来了个空中翻转,最后狼狈地摔在了院子里的一群盆栽中。先不提是否摔出内伤,它挣扎着翻起身子,用前肢挠挠耳朵,再甩了甩身子,理清了毛发。突然,它注意到了离它不远处,正好放着几盆仙人球。它睁大着亮晶晶的狐眸,倒抽一口凉气,看上去受惊不小,身体都不禁僵硬起来。
狐眸闪烁,差一点,它就要永远离开美味的果子鸡了,差一点,它就要永远离开子阡了!
“与子成说,无关子是伊人抑或君子。怎能说病?应道相思。”陌子岑自言自语,这些天一直困扰他的不就是这个么?
莫名的深意攀上那无暇的容颜,继而绽出了朵朵笑意。既然事态发展尚不清楚,自己主动一点也是无碍。
纳兰曦将茶递给陌子阡,笑的无邪。“嫂子,喝茶。”她的眸子纯净的像天山的白雪,这是陌子阡对她的第一印象。
“小曦,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你以后可以称我子阡,不过看你的年龄,叫我子阡姐姐也行。”若是多了个可爱的妹妹,她也甚是开心。
纳兰曦听言,瞬时嘟起嘴巴。“难道你就直接把我大哥推出去吗?皇兄他可是世上最优秀的人。你难道一点都不动心吗?”
陌子阡浅笑,捡起了地上的一片落叶。“可是那个人是我心里最优秀的人。世人如何想他,与我无关,而他同样也不会在意世人的想法。”
心里某处的一汪潭水起了圈圈涟漪,心是一颤。但又像七弦琴断了一弦,不是滋味。她还是觉得太可惜了。但不久,纳兰曦又舒展开了眉头。“子阡姐姐很爱那个人吗?”
很爱吗?很爱吧。
陌子阡看着那片落叶,枯黄的颜色,养分尽失,但其脉络依旧清晰可见。她的指腹轻轻顺着叶脉描起边来,若有所思。
“在遇到他之前,我以为我的那一世会是一盏苦茶,日子久了,水冲淡了,我的一生就不会再苦到心里。可是在遇到他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还有人的人生是一颗莲子,抽走了莲心,就不苦了,而是清甜。可是,那样的话,就不完整了。”阡殇邪就是如此,父母因故双亡,怎能让他不怀恨。可若是说他放下了,在遇到子阡之初,他却说他对曼珠沙华又爱又恨。若是说他放不下,他却从未寻人报仇,未曾心溢杀戮。
他不想让他的人生不完整,所以就留着莲心罢。
陌子阡的语气很淡,却深之入骨。她抬起眸子,正好对上了纳兰曦的雪眸。
“就算你很爱他,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心里也是这样装着你的?”纳兰曦的心虽是已软,却依旧不死心。
“卿之言,恰如君之所念。”男子缓缓开口。淡淡一言,却是千金一诺。
秋风拂过,吹散了淡淡的茶香。陌子阡站起身子。等真正再见他时,她心里却是一片空白。
晶莹的珠子溢满眼眸,顺着脸颊滚到地上。
阡殇邪,原来我一直都没有想错。我果真是中了你的魔障。
“我守着那花叶不见的曼珠沙华,盼着花叶相生相殁的彼岸花。这七千年来,我不生不死的等着你,盼着你。还好,你回来了。”
陌璃,还好你回来了。这一切,都没有白费。
他迈着步子,一步步靠近她。就好像当年,他拿着彼岸花灯,出现在她面前。
只是这次,他的手里没有了彼岸花灯。
阡殇邪走到了陌子阡的面前,指着自己的心。笑言,“姑娘可是想好了?接了这心,就不能二意了。”
“可是现在,既然我来了,你也只有一个选择了,你不能不顾它。”和记忆的画面重合。他又是靠近了她几分。
“若是它不顾我呢?”陌子阡迈向前。
“不会有那么一天。这心,生为卿存,死因卿灭。”
话毕,阡殇邪张开了双手,而陌子阡几乎是冲到了他的怀里。熟悉的温度,暖到了心里。“生因君伴,死亦伴君。阡殇邪,这心,我要了。”
他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好,这次,你要好好揣着。”
不要再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