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的风俗是大喜之日,由新娘的兄弟送亲到新郎家,父母及姐妹只能在家相送。这不,光继候秋耀候忙完前厅事宜,就赶来赤芍这儿,有些话要嘱咐,但更多的是父母和子女离别时,言语之外的不舍之情。秋昭祺也来了,他今天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也在人群里和赤芍话别,唯独秋静水不见了踪影。
迎亲队伍已经沿路吹吹打打到了光继府门口,新郎林兴替脸上洋溢着大婚的喜悦。这位林家大少爷年少时便有神童之名,善文能武,弱冠之年入朝为官后,受皇上器重。而秋赤芍也以姿容和德行名满长安,众人皆道这是一对十分登对的新人。
听闻迎亲队伍已到,秋耀候携关细钿、秋昭祺一同迎到门口寒暄一番,见林兴替如此青年才俊,彬彬有礼,为赤芍能嫁到这样的人物心中欣慰。吉时一到,媒婆和侍女扶着赤芍走将出来。赤芍盖着大红盖头,遮起了脸上的娇羞,莲步轻移,坐上花轿。随着一声“起轿”,迎亲队伍便吹吹打打地往林府去,吹锣打鼓声渐渐远去,一众人渐渐缩小,最后终于看不见了。
秋府里有种热闹之后的落寞。养女终将分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在娘家纵是掌上明珠,乃至胡闹惯了,入了夫家,也要收拾起娇气,恭谨贤德。上奉公婆,下侍夫君,旁至与亲眷下人相处,皆要稳妥。在这个男权社会,女人,只是男人和一个大家族里的附庸罢了。才子佳人,听着好听,是否琴瑟和鸣,是否有缘到老,还且看今后。
一切平静之后,秋耀候正交代管家收拾一番,关细钿这才想起:静水这丫头去哪了?!
此时的秋静水在街上。
准确地说,她偷偷跟在了迎亲队伍后,跟着他们往林府走。
只有兄弟能送亲,女眷不能。是的,所以她现在又是男装打扮。
虽说静水和秋昭祺也很亲,但毕竟昭祺是男,赤芍是女。姐妹俩时常躺在一张床上闲聊些女儿家的心事和秘密,一起吃吃笑过,共同感受过属于女孩的成长历程。现在,那个共同成长的人晃似突然长大了,变了个身份,成为“新妇”,而她熟悉的姐姐却消失了,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失落极了。她看着前面的新郎和秋昭祺,原先是想多送送姐姐,现在又觉没心情了,脚步便顿了下来,转眼便把迎亲队伍给跟丢了。她心情还低落着,便在长安街上慢吞吞地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走到了哪条街。
这时,一个包子“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她脚前。
这包子,圆滚滚,香喷喷,热乎乎,令静水想到自己早饭吃得少,这回已经有点饿了,正下意识伸手去捡。
突然又一只手伸到她脚边,一下便把包子捡走了。静水有些恼,撅嘴瞪眼看去,一张男性的脸赫然在前,甚至风还吹动了他额前的几缕发丝,柔和地飘逸着。
对方也看到了她,爽朗的声音中带着惊讶:“噢?这不是买钗的小兄弟嘛。”
静水记起来了,这就是那个和金老板一丘之貉,狼狈为奸的商人,郑,浈,义。一想到上次的小季子事件,她对他就没好脸色。
见静水连眉毛都皱起来了,一副避之不迭的样子,郑浈义觉得好笑,又问:“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看你的样子,饿了?”
“没。”
“那干嘛捡我的包子?”
“看看而已。”
“哈哈,莫非你对包子的样子也很有好奇心?”说着从油纸袋里掏出一个干净的包子,一口咬了下去。
静水顿时条件反射般地感觉肚子里一片空荡,极想用食物填满,她知道自己很不礼貌,但就是控制不了眼睛往他大嚼包子的嘴看。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紧张地挑了个问题问道:“你怎么也吃包子?”
“我为什么不能吃?”
“你穿得这么好……”和路边摊上的包子不相配。
“呵呵。”郑浈义一笑置之,并不作答。静水略感窘迫,见自己边说边和他已走了一小段路,周围的商店街道还是陌生的,不由又问:“我们在往哪里走?”
“食肆。你饿了。”
静水莫名地有些感动。大家闺秀的教养叫她要拒绝,可她远不及她姐姐赤芍知礼,在心情不好又饿肚子的情况下,她内心小小地挣扎了一下,还是默默跟着郑浈义进了松风食肆。
食肆内摆放着数张方桌长凳,一张桌子上,一个少年看见郑浈义就招手,郑浈义颔首,过去落座。却见静水仍旧站在旁边,瞅着长凳上略略的油腻与污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满脸犹豫。他便掏出一张藏青巾帕,铺在凳上,说:“坐吧,小少爷。”
从“小兄弟”变成“小少爷”,纵使郑浈义还是笑着的,但静水分明感到了他的揶揄意味,一时涨红了脸。索性老板娘端来了酒,静水一下便被她吸引去了。她从没见过女人围着围裙,当垆卖酒,甚至还自如和各路食客打交道。真大胆!她在心里惊呼着。
这时,她面前的酒碗被郑浈义倒满了。他举起自己的酒碗,道:“可会喝酒?先来一碗?”语气还是有些轻轻的嘲弄。
“喝就喝!”静水被激起了胆子,端碗就想一饮而尽。
“哈哈哈”耳边又响起他爽朗的笑声,手里的碗便被他挡下了。“郑某失礼。这酒性烈,你若大碗喝下去,必腿软难以回家。”
“啊!那你为何还邀我干杯?”
愣头青般的疑问惹得安静坐在一旁的少年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