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八,这是我们一行人抵达长安的日子。当我掀开帘子瞧见长安两个字的时候,我暗暗在心中盘算了我们一路的时间。
二十三日,这是从吴县到长安的时间。我低喃,“我们终是没有逾越圣旨上的一月期限。”尔后放下帘子,暗自舒了一口气。
外头马车还在徐徐前行,真正抵达汉宫门前时已是又过去半个时辰了。彼时,我同甄儿坐在马车内,瞧着那位传旨的公公上前去同守宫门的将士交谈一番,又亮出了随身的腰牌后。方见得他回转来将我二人引入宫内。
踏入汉宫那一瞬,我真切的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抑。一种来自于四面八方无所抗拒的压抑。
我有些难安,遂不由得抬头瞧着汉宫上头的天。这一方天色,却是同这汉宫的压抑截然相反的一种豁朗,一种无法言喻的豁朗。
我回转神,再看这个汉宫的时候,我的心中依旧是那般的压抑,焦躁以及不安。我不由得将手指在花盆底下反复的摩擦,好似这般的接触能给予我一股不一样的力量——一股来自于宫墙外,来自于吴县薄家,来自于母亲的力量。
前头传旨公公默默的引着我们在这偌大的汉宫里行走,待行至一处叫做“落香殿”的宫殿前方才停下。
随即传旨公公转身同我们嘱咐道,“二位姑娘且在此处稍等片刻。”
我含笑点点头,算是知晓了。他方才转身朝那座宫殿走去。
不一会子,便见他匆匆返回。至我们跟前,他行了这一路来的第一次礼,且道,“二姑娘,觐见太后乃是大事。您虽为太后宗亲,可礼却不可废。此处是专供宫外女子进宫朝拜主上之前所沐浴更衣之所。烦请二姑娘携您家侍女一同在此沐浴更衣。半个时辰之后,自会有人前来带您去见驾。”
一番嘱咐过后,我亦还礼道了一声谢。遂在宫娥的引领下步至殿内。
落香殿的简朴不同于此前柳姑姑同我讲的汉宫中的其他宫殿。甚至能言说落香殿的一色陈设连薄家都是有些比不上的。
可我当我想起方才传旨公公说的此处的用处,不禁明了了。落香殿是宫外女子进宫所沐浴的处所,那简言之便是宫中人不用之地。那此番的简朴倒也是有道理的。
片刻之后,一名宫娥已经领着我们至了内殿沐浴之地。我放眼去瞧了瞧。这里四周用纱帘围起形成一个圆形。而帘子里头放着两只大木桶,两个木桶之间依旧有纱帘隔开。
此时,方才引路的宫娥开口道,“请二位姑娘在此沐浴,新的衣裙已摆放在架上了。如姑娘无别样吩咐,奴婢便先行告退。”
我抬眼瞧了瞧衣架上确是有两件衣物了,这才道,“如此,便谢过了。”
待至宫娥退下之后,我将手中的千日红放在离不远处,又脱下外衣将它护好。方才同甄儿分着在两边的木桶的里将这一路的疲乏洗去。
隔着若隐若现的纱帘,甄儿忍不住在那头同我聊起话,“二姑娘,你说太后是个什么样子呀?甄儿听说,太后是个绝美的人儿呢。”
听着这话,我心下不禁一惊。慌忙的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在时我才松了一口气,且道,“你这丫头,嘴上最是没个把门的了。太后千金贵体岂是你我能够妄论的?”
我半嗔半怒的语气似是吓着她了,好一会子甄儿都不再言语。我暗暗叹气,方开口安慰她道,“非是我要这般的小心,你亦知晓的。如今不是在薄家,出了差错是没人能够护我们的。”
这厢言罢许久,我才瞧见甄儿隔着纱帘冲我认真的点了点头。
当我捧着千日红,携了甄儿步入主殿的时候,正巧碰见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宫女进殿内。我偷偷的将来人打量了一番后,暗暗在心中将她的身份定了定。我记得的,柳姑姑曾同我说过,在汉宫里寻常宫女只得着粉蓝绿三种浅色的宫装,且发饰只得佩戴两寸大小的一对宫花。而今来人,身着暗紫宫装,头带墨玉发簪,定然不会是寻常宫娥。且这样的宫娥柳姑姑亦是讲过的,柳姑姑当日是这般告知我。
若是能在汉宫着深色宫装,且佩戴发簪的。这样的人必定是近身侍奉夫人位份以上后妃的宫女,万万不可小觑啊。
虽知晓她的身份,我却未曾急着同她见礼。因我省得,宫外之人是不会懂得宫墙内这样不同的,若是今番我早早的见了她的礼,便是在变着法儿的告诉旁人。我这次的入宫是个长长久久的计谋。那无疑于将我推入不覆之地。
见我此番缄默,她好似也不恼。只将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片刻,便稍稍欠身道,“奴婢流素,是太后娘娘近身的侍女。今太后娘娘闻姑娘已至落香殿便吩咐奴婢前来接引。”顿了顿,又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片刻,又道,“若是姑娘已然准备好了,便遂奴婢前往长乐宫罢。”
我退却半步,欠身还礼且道,“那便劳烦姑娘了。”称其姑娘,并非不知身份,而是为避疑之作为。且她是姑祖母身旁的,我料定她不会恼我这番的错称。遂如此大胆的称她一声姑娘。
意料之中的,她并未恼我,反而笑着道,“奴婢今年三十有二,入宫十载。因年长些,各宫又都抬举奴婢,遂都称奴婢一声姑姑。若是姑娘不弃,亦可这般唤奴婢。”
闻她言,我笑着欠身一礼,乖巧的称道,“流素姑姑。”
流素姑姑朝我微微点头,对此称呼很是受用。
尔后,流素便带着我往长乐宫行去。从落香殿到长乐宫的路很是漫长,且我们均是徒步而行并为有任何代步的车具。这对于从小生长在薄家,出门均是乘车而往的我无疑是一个难事。可我告诉自己,这段路就如同我今后的路一般,虽是漫长且难受,但我依旧得撑着把它走完。
这一路是漫长且无聊的,流素姑姑虽是太后身旁的人,可是这一路却没有对我有半句的提点与叮嘱。闲话什么的,更是没有了。不过,若是说有,那也是应该是有的。
就在庄严且肃穆的长乐宫落入我们的眼帘时,流素姑姑对着我说了这样一句话,“太后娘娘盼着姑娘来汉宫确是盼了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