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风气开放,对女子的拘禁原就比前朝少些,再加上宁明飞理亏在先,是以秦文这番话倒也没让人觉得逾矩。六皇子冷眼看着宁明飞被呛,也不做声,眼里的笑意却多了一分,细细看了秦文一眼,方朝陆慎笑道:“明飞性子直,今儿也算是遇上对手了。”
陆慎看着宁明飞一脸怒气憋闷却又不得发作的模样,一时也是无奈,满脸歉然地拱手道:“拙荆性子骄纵了些,言语有失之处还望世子爷海涵!”说着又轻轻拉了拉秦文。
“是骄纵了些!”宁明飞重重地点着头,脚下却不慢,一边儿走一边儿斜着秦文,手上却拉着陆慎,极其恳切地叹道,“娶妻娶贤,女人还是得温顺些好,都跟那张牙舞爪似的,这家里哪儿能清净?”话说到一半,宁明飞猛地想起秦文的姓氏来,眉头一挑,转口问道,“陆兄岳家姓秦?”
陆慎闻言神色微动,点头应道:“我那老岳丈是生意人,先时往北边走动过,后头几年便一直在江南。”
生意人?那就跟怀远候府没什么相干了。只是这商户,身份也太差了些。宁明飞眉头挑得老高,上下打量陆慎一圈,转眼又看向秦文,啧啧叹道:“怪不得陆兄家里这位姑奶奶胆子这般大!”
宁明飞的语气明显透着股嫌弃,显然是看不上商户的,多多少少也有几分说秦老爷子的不是。秦文听这话不对,脚步便顿了下来,却没立时翻脸,反倒是笑意莹然,眸子里流光四溢,转头看着宁明飞笑问道:“这扇子好看得紧,不知世子爷是从哪儿得来的?”
宁明飞被秦文笑得心头莫名提了提,狐疑地看了秦文一眼,却还是将手里的扇子递到秦文跟前,不甚在意地答道:“前儿在一家新开的铺子里头买的,叫什么醉墨轩,小玩意儿倒不少。你若喜欢——”宁明飞顿了顿,见六皇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眉头一扬,将那句大方的“爷送你”给咽了回去,改口咳道,“爷让小厮跑一趟,给你买一把。”
“多谢世子爷好意,您的小厮我可不敢使唤。”秦文摇了摇头没接宁明飞的扇子,心头一阵好笑,这位世子爷的二怕是实打实的,装都装不出来,可惜了一个妖娆万千的美人儿!想着,秦文眼里笑意更甚,目光澄澈清亮中带着几分好奇,“不知世子爷这扇子费了多少银子?”
“不值什么。”宁明飞大气地摆了摆手,总算找回点世子爷的气派来,“就一千二百两银子。”
“连这坠子一块儿?”秦文脸上的笑意滞了滞,仿佛被宁明飞的豪气震住了,微瞪着眼睛指了指那雕成花朵儿的玉坠。
“哪能啊?这单是扇子的价钱,”宁明飞好笑地瞥了秦文一眼,心道这小丫头不呛人倒是挺讨喜,可惜嫁了人了,若不然也能纳进家里解解闷。他还是头一回碰见个这么有趣的,就是脾气差了些,想着,宁明飞又替陆慎叹了口气,也就这陆慎敢娶这么一位小姑奶奶了。
见秦文仍旧盯着那玉坠儿不错眼,宁明飞咳了一声,带着点千金散尽的豪气解释道:“玉坠是在别处买的,费了五六千银子。”
秦文眨了眨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五千两?世子爷真是阔气!”
宁明飞被秦文这副吃惊的模样逗得笑了起来,心头那点警惕早跑到天边去了,点着下巴笑道:“统共花了五千八百两银子。别的倒不说,这玉料就极好。”
秦文眨了眨眼睛,像是被那“五千八百两”吓住了,吸了口气,忙又往后退了一步,离那扇子远了些,哭笑不得地看了看陆慎,又望了六皇子一眼,最后才将目光落到宁明飞身上,迟疑道:“我记得这样的扇子秦家的铺子里头也有过两把,商人重利,世子爷的扇子外头卖一千二百两倒也不算十分贵,只是这玉坠……”
秦文顿了顿,见宁明飞犹自不觉,六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陆慎却是一脸无奈眼里带着些不赞同,秦文脸上的笑意便多了一分,也不去看宁明飞了,转而朝陆慎玩笑般叹道:“咱们铺子里头昨儿也进了几件碧玉翡翠的雕件儿,翡翠底料都是从黔南那边的老坑里头挖出来的。我记得有朵碗口大的佛卧睡莲,请了江南的名匠雕,胡九天说开价是六千两银子。今儿见了世子爷这扇坠,我才恍然大悟,只怕是掌柜们唬我呢!那么大一块儿,料子和雕工都极好,少说也得喊个三五万两!”
此话一出,六皇子眼里笑意愈浓,好笑地扫了眼宁明飞手里的扇子,视线落到秦文身上,难得地停了一瞬。
宁明飞愣了半响,看了看扇子,又看向秦文,脸上的笑意刷的一下退下去,错牙捏着扇子,只气得肝火乱串,这股子气闷恼怒中又夹着点棋逢对手的无奈,手指点着秦文,半天没说出话来。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沁园后门,守门的小厮见到陆慎跟秦文,忙打开门,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候着。陆慎见宁明飞脸色不好看,连连赔罪,忙引着六皇子跟宁明飞先进了门。待人走远了些,秦文笑得弯了腰,良久才抚着胸口顺了口气,招来不远处的粗使婆子仔细吩咐道:“你去厨房跟贵大娘说一声,今儿有贵客来,赶紧备些酒菜。再让人去正院寻绿墨,让她立时拿罐好茶到书房去。”
那婆子先前在这院子里头做了几天活,见上下都和气,拿的银钱也比别家多,心头自然爽快,难得主子奶奶亲自吩咐,便存心想表现,利索地应了一声,丢下手里的活儿,提着裙子就往厨房奔。
秦文才刚到书房院子门口,余光便瞥见绿墨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手里捧着罐今年新采的西湖龙井,边喘气边回道:“奶奶,乔瑞过来了,说是奶奶让理的单子都理好了。”
“领他到外头厅堂略等一等,就说我一会儿过去。”秦文显然心情极好,笑着点了点头,接过绿墨手里的茶叶,往院子里头的小厢房里提着水壶泡了壶茶送到书房去,这才笑着朝里头两人屈膝笑道,“委屈两位爷先喝口粗茶,世子爷要的凉茶厨房一会儿就送来。我一个妇道人家,就不在这儿扰两位爷了。”说罢方行礼退出去,一路转到外院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