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拧眉看着秦文,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出声,手肘上便被赵兴旺使劲儿掐了一把。
秦文冷眼瞧着赵兴旺的动作,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见顾青脸色不好看,遂改口笑道:“赵兴旺说你在北边都是数得上名的,我又是个女子,请你来当护卫确有些屈才了,也难为你跑一趟。正巧我想在京城开家南北通货的铺子,商队在路上往来也须得个人跟着,你若不愿意跟着我一个小丫头,不如考虑考虑给商队当护卫?”
见顾青仍旧皱着眉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秦文莞尔,笑叹道:“你不用急着拒绝我,考虑考虑又何妨?你赵兴旺说你功夫好,我信。功夫好的我不是没见过,难得的是气势内敛,收放自如,倒跟我们爷一般,可惜我们爷今儿不在,若不然,请你给我们爷做护卫,想来你也更乐意。”
顾青眉头动了动,目光沉静地瞥了秦文一眼,一时没做声。
赵兴旺急得跳脚,连连朝顾青使眼色,无奈对方不为所动,只得跺脚叹气,苦着脸十分赧然地跟秦文告辞,拉着顾青转出院子。直到出了院门口,赵兴旺才拧着眉头恨恨地往地上一跺脚,扯着顾青的胳膊,又是气又是无奈,苦脸埋怨道:“顾老哥,顾三爷,顾大侠!你可是害死个人!咱明明说得好好的,怎么这会儿您老人家倒变卦了?”
赵兴旺边说边拧眉,抬起胳膊,指着默不作声的顾青,没好气地问道,“您老人家行走江湖不是最讲究信誉?这会儿倒不管了?您说说,您这是不是故意难为我?”
顾青眼皮跳了跳,只觉得赵兴旺聒噪得狠,一口一个“您”字也让人听着不顺耳,遂弹开赵兴旺的胳膊,抬手点着赵兴旺,蹙眉道:“你先前没说是给女子当护卫。”
“女子怎么了?”赵兴旺满不在意地“嘿”了一声,见顾青手挡着根本靠近不得,只得收了手,觑着顾青哼道,“您老在北边那么些年,就没见过女子当家作主的?那比男人强的女人多了去了,怎么不见您老拿出来说说?也亏得您是在北边混的,竟学了这些破烂规矩。再说了,您老没听姑奶奶说么,在院子里您老就委屈委屈当个护院,出了院子才是护卫!还领两份月钱!您倒是说说,哪点儿犯了您的忌讳了?您老先前跟着商队,难道就没护过女子?最不济,那商队里头总有丫头婆子吧,您老没见过……”
赵兴旺越说越气愤,浑然忘了先前自己心头那一番计较,几乎是点着顾青的鼻子骂人了。也亏得顾青养气的功夫好,又同赵兴旺是旧识,晓得赵兴旺的脾性,遂也不计较,只皱眉打断了赵兴旺的话:“商队里头的女人跟那深宅大院的姑奶奶怎么比?”
何况还是个小丫头……想起先前秦文说的话,顾青的声音滞了滞,盯着赵兴旺强调道,“你也别跟我您您您的,我还没那么老!”
赵兴旺猛听得此话,张着嘴巴愣了一瞬,随后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起来,边笑边啧啧啧地打量了顾青一圈,垫起脚后跟,挤眉弄眼地拍着顾青的胳膊笑道:“是是是,您,哦不,你顾三爷,的确不老,还不到三十呢。那圣人怎么说来着?三十而立!你还没到而立之年呢,不算老不算老……”
赵兴旺一边说一边觑着顾青的脸色笑,满脸都是揶揄。见顾青眼色变了变,赵兴旺立马收了声,动作快得跟兔子似的,赶忙往后一跳,离顾青远了些,瞅着顾青笑着拱了拱手,语气含糊地解释道:“你别见怪,姑奶奶性子……不同常人,爱玩笑了些,可待人却宽厚……”
顾青不甚赞同地扫了赵兴旺一眼,也不应赵兴旺的话,转身就走。赵兴旺哎了一声,又急又气地追了上去,又是一通念叨。
对顾青的到来浑然不知的陆慎此刻正坐在陆府巷子对面的茶楼里品茶,留意到陆府二管事陆章领着人过来了,陆慎方示意长安结账,下楼往陆府二门上去递了拜帖。
门房的小厮刚要进去回话,余光瞥见陆章过来了,忙远远地唤了声“二管事”。陆章点了点头,见陆慎在,遂笑着拱手行礼:“慎二爷可是来找我们二老爷的?”
陆慎还了一礼,面色温和,丝毫不见尴尬,眼看着陆二老爷陆文礼的轿子近了,方朝陆章笑道:“正是来求叔父指点学问的。”
陆章点头笑了笑,招呼小厮打起轿帘子,自己上前去跟陆文礼回话。
因陆慎先前到陆府拜访过,陆文礼还有些印象,这会儿听得陆章回话,又见陆慎远远地行礼,遂示意陆章领着陆慎进到书房,笑问道:“在京城可还习惯?”
“多谢叔父挂念,小子并无不适。”陆慎执手躬身行了礼,方回道,“就是学问上头差了些。小子先前在江南还不觉,到了京城才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才腆着脸来求叔父指点。”说着又将自己这几日写的文章奉了上去。
见陆慎语气谦卑,陆文礼心头便更满意了几分,笑着接过陆慎手里的几页文章,拍着陆慎的肩膀赞道:“这样的心性就不错。你我叔侄也不必如此客气,叔父好歹多活了几年,见过些世面,你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问便是,不必顾忌。”说着又扬声吩咐了陆章。
“多谢叔父。”陆慎忙躬身道谢,“小子愚钝,让叔父费心了!”
“你也不必过于自谦!正好你二堂哥也在府上,那小子别的不成器,文章倒是能看,你们年轻人到一处也好说话些。”陆文礼心情极好,笑着朝陆慎摆了摆手,招了门口的小厮近前吩咐道,“你领慎二爷去二爷书房。”
那小厮应了,忙殷勤客气地领着陆慎往陆铭的书房去了。可巧陆铭正在练字,见陆慎来,定眼一瞧,见来人面容俊美,长身玉立,气质内敛,心头便多了几分好感,又听得小厮说是自家老爷子让领来的,立时便多了几分打量,迎出来笑道:“二堂弟快请坐!”
陆慎面上带着笑意,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方进屋坐了,同陆铭一阵寒暄,余光留意到案几上的笔墨纸砚,遂笑道:“二爷这墨砚倒是稀罕。”
陆铭眼前一亮,心头对陆慎便多了一分亲近,笑叹道:“可不是,这还是年轻不知事的时候往南边去买的。为这砚台,老爷子还差点打了我几板子!”
“南边儿好墨好砚确是不少。”陆慎脸上的笑意深了一分,将江南各处有名的笔墨纸砚都细评了一遍。
陆铭听得极有兴致,一席话下来,对陆慎便有些刮目相看。直到巳时末,陆慎方起身告辞,陆铭挽留不住,只得送了陆慎出来,笑叹道:“难得遇到个心意相合的知己,你我又是兄弟,你如今既在京城,不若常来府上才好。”
陆慎笑着谢了,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