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握住秦文的手，止住了秦文的动作，皱眉默了半响，方沉声道：“陆府那头……你别放在心上。”
秦文抽出手替陆慎理了理衣襟，低声嗔道：“看爷说的，难不成我还为这事儿生了怨？真要这么着，那不是天天都得生闷气，何苦来？”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一边拧了帕子递上去，一边自嘲道，“咱们初到京城，还指着陆府帮衬一二呢，何况那府里的人也没怎么着，说话客客气气的，咱们还不得更客气？”
正说着，只听得外头几个丫头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秦文方笑着往窗外问了一句：“你们念叨什么呢？”
“回奶奶话，是赵兴旺带着几个人来给奶奶请安来了。”绿墨忙端着酸梅汤进屋，隔着竹帘子笑道，“才刚陈婆子来回的话，说个个都带着煞气，我看她语无伦次的，就让红杏过去瞧瞧怎么回事儿。这丫头回来就说个不停，倒扰了爷跟奶奶的清净。”
红杏脸上被太阳晒得泛红，一双眼睛却亮得很，脸上带着几分赧然，忙顺着绿墨的话请了罪，末了又不好意思地笑道：“那群人在堂上坐着，都没人敢去上茶。奴婢远远瞧了一眼便回来了。”
秦文“嗯”了一声，转身朝陆慎笑道：“看来赵兴旺是找着人了，爷也去看看？”
陆慎换好衣裳，看着秦文眼里的笑意，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原本到了嘴边的训话也没说出口，勉强点了点头，拉着秦文一道出了屋门。
赵兴旺坐在屋门口，扯着破了个洞的袖子抹了把脸，余光瞥见秦文跟陆慎从回廊处转出来，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理了理衣裳，满脸堆笑地迎上去行礼。
“可是人找好了？”秦文没好气地白了赵兴旺一眼，视线在赵兴旺的破袖子上停了片刻，眉头微微皱了皱，又有些好笑，却不点破，只先问正事儿。
赵兴旺“哎”了一声，笑得额头上的褶子都出来了，一边儿作揖一边儿回道：“照姑奶奶的吩咐，小的往京城各处的镖局都跑了一趟，又托人问了几位从军营里出来的行家，统共找了五人，这会儿来的有三位，都是镖师。”说着又将各人的履历背景都解释了一回。
秦文笑着听了，同陆慎对视一眼，遂往厅堂里见了三位镖师，果真如绿墨所说，个个身上都带着股让人畏怯的煞气。
秦文却恍若未觉，问了三人的姓名、年纪、所练功夫，略坐了会儿便同陆慎一道离开厅堂，招赵兴旺近前嘱咐道：“这院子里的规矩一会儿我让曹嬷嬷跟你说说，丑话说在前头，你一条一条跟他们说明白了，再问问他们的意思，若还愿意留下的，每月十两银子的月钱。余下的两人也一样。若不愿的就罢了，每人给二两银子辛苦钱，也难为他们跑一趟。”
赵兴旺忙点头应下，仔细留意着秦文的脸色，眼珠子转了半圈，正要开口，却听秦文又笑道：“回头你再找曹嬷嬷领二十两银子，你的月银就先这么算吧。”
赵兴旺愣了一瞬，随后猛地醒悟过来，眉开眼笑地往地上磕了个头，连连应了几声“是”。
看着赵兴旺的破袖子随着赵兴旺的动作晃了又晃，秦文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点着赵兴旺打趣道：“我看你是真缺银子了！若我没提这茬儿，指不定你在心里头怎么骂人呢！”顿了顿，见赵兴旺腆着脸笑得正乐，秦文只得摇头，好笑地骂道，“家里就没个女人？这破袖子也不知道补一补，就这么穿出来丢人现眼，你倒不害臊！”
赵兴旺将那破袖子往背后藏了藏，脸上难得地带了几分赧然，不怎么好意思地咳道：“小的父母早亡，也没个姊妹。媳妇……还没娶上，嘿嘿。”说话间又小心翼翼地秒瞄了秦文一眼，眼珠子乱转，眸光一闪，转瞬间就是换了一副贼眉鼠样，满脸殷切地望着秦文。
秦文又气又笑，点着赵兴旺的脑门没好气地骂道：“你甭打歪主意！自个儿的媳妇儿自己娶去！我这儿的差使都没办好呢，你还指着我替你办事儿？”
赵兴旺眨着眼睛琢磨了一瞬，晓得自己这事儿没办到十分好，遂也不辩解，厚着脸皮任秦文数落了一通，这才笑嘿嘿地退下去找曹嬷嬷。
陆慎却暗自松了口气，这丫头的想法跟寻常人不一样，先前吩咐赵兴旺招人的时候他就有些不赞同。听那口气她是要找个护卫，还男女皆可……她这性子又倔，他若就这么训了她，转头她就能躲得远远的，他也舍不得……
可惜，陆慎这口气还没松利索，隔天晌午，陆慎前脚才出门，后脚赵兴旺就带了一人来跟秦文回话。
秦文正凝神练字，听见婆子禀报，眉头微挑，心头有了猜测，遂丢了笔，示意绿墨领着赵兴旺到书房院子来，笑问道：“昨儿不是说找了五人？怎么今儿又多了一个？”
“先前那些功夫不算顶好，”赵兴旺挤眉弄眼地打着哈哈，余光留意着秦文的脸色。见秦文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赵兴旺心头一顿，忙解释道，“这人叫顾青，功夫不用说，在北边儿的行家眼里都是出了名儿的，听说小时候跟着一个江湖上道士学武，后来便在北边跟着商队做护卫，去年才到京城。小的跟他打过两回交道，这人啥都好，就是性子不讨喜，小的就没敢往姑奶奶跟前报，只得把人拉来让姑奶奶先看看……”
“也好，你领他进来吧。”秦文好笑地朝赵兴旺点了点头。
赵兴旺满脸喜色，忙退出去拉了顾青进院子。
眼瞧见一个面容黝黑、身形瘦削、模样及其寻常的男子被赵兴旺连拉带拽地拉进了书房，秦文愣了一瞬，视线在来人身上停留了片刻，见对方脸上带着几分隐忍，旁边的赵兴旺则是满头大汗，手上还拉着顾青的袖子，秦文眼里便多了一丝笑意，朝顾青点了点头，笑问道：“你多大年纪了？真乐意给人当护卫？”
“二十有九，”冷不丁地听见眼前的小姑娘故作老气得问话，顾青怔了片刻，皱着眉头答了一句，目光不赞同地扫了赵兴旺一眼，朝秦文正色道：“男女大防……”
“有什么可防的？”秦文心思微动，笑着打断了顾青的话，不急不缓地打量了顾青一眼，“你这年纪都能当我爹了！”
顾青被堵得哑口无言，余光看了看秦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顾青气噎，秦文暗自笑了笑，放缓了声音道：“再说了，我也没让你整天到晚地跟着。在院子里，你就委屈委屈当个护院，出了这院子再当护卫。月银算双份，一个月二十两。行不行你就给个准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