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颀长的身影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收回脚步，目光落在秦文脸上，微微皱了皱眉头，默了好半晌了才出声道：“安庆县不易久留，让丫头婆子们收拾收拾，过几日就走。”
秦文讶异地挑了挑眉，看陆慎一副平静无波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爷是怕被人扣着当了上门女婿？”说着也不待陆慎反应，拢了拢衣裳就往屋里去了。
陆慎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眨眼之间又恢复了一脸平静，跟着秦文进了屋，目光沉沉地盯着秦文。
秦文迎着陆慎的目光笑了笑，顺手倒了杯茶递过去，指了指桌边的椅子示意陆慎坐下来，这才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陆慎解释：“我昨儿梦见爹了。”
陆慎眼里有片刻的怔愣，也不回应秦文的话，只接了秦文手里的茶杯，在秦文对面坐了下来——说起来，这还是他们夫妻两第一次坐在一处安安静静地说话。成亲后陆慎就忙着操办老丈人的丧事。等秦家的事儿忙完了，一来得守孝，二来陆慎夜里要读书，后头夫妻两一直都是分房睡。连平日用饭，因着“秦文”执意要吃素，两人都是分开用的。再之后就是一通忙碌收拾东西上京城。陆慎在外头也结识了不少文人士子，人情应酬自然少不了，“秦文”又一直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两人哪有心思坐在一处闲话家常？
冷不丁地这么坐着说话，终究有些不自在。见秦文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陆慎捏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声音却仍旧清冷：“你这是忧思太过，岳父也不愿看你如此。”
秦文摇了摇头，打断了陆慎的话：“成亲前爹嘱咐过我，说你——”顿了顿，看陆慎脸色依旧没有半分变化，秦文暗自撇了撇嘴，叹了口气，朝陆慎摊手笑道，“爹说你见识深远，心有谋算，断不会抛妻弃子，只是……”话到此处，秦文的声音低了些，感慨般笑道，“你性子凉薄，或许能同我相敬如宾，却未必能倾心相待。”
陆慎眉头微微动了动，秦家老爷子这话……倒也不差，只是从自己这位妻子口中说出来，却有些异样。
“卫夫人是长辈，她的话你不必多心。”陆慎心里早有打算，见秦文有意说开，到底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
这位卫夫人便是吴知府的夫人，先前见了陆慎，有意替安庆县知县秦守忠家中的庶出女儿说亲。只是个中详情，秦文却是不知的。
秦文点了点头，心道这位爷能有这么一句话，另娶的事儿便是不用再提了，只可惜了这身子的原生。想着，秦文轻叹了一声，也不多问，只笑道：“爷说得对，我是优思太过，倒让爷看笑话了。只是虽说要走，可怎么也得等天放了晴，路上妥当些再走，也不急在这一时，爷外头也得打点不是？”
看秦文笑得一脸轻松，陆慎目光微微滞了滞，点头“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话，只交代一句“好生静养”便搁下茶杯起身离开了。
秦文懒懒地看着陆慎的背影，捧着茶壶哈了口气，嘴角微扬，轻轻笑了起来。她对陆慎所知太少，一时半会儿也摸不清这人心里头到底是什么想法。只是以秦老爷子对陆慎的评价，这位爷瞧不上秦知县的女儿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当初陆慎娶她，有多半是因陆家叔伯辈的缘由，另一半儿，只怕还是看在银子的面儿上。虽说陆慎还不至于谋财害命，可“秦文”手里握着的那些银子，最后多半还是要为这位爷铺路。
这次就这么罢了，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呢？人心最是难测。秦家老爷子虽精明，可人死灯灭，秦家护不住她，日后这路终究还是得她自己走。
想着，秦文有些郁闷地吐了口气，一个身携巨款长相颇为清丽的弱女子，在这个时代，没了父族的庇护，那就只能依着丈夫了。可天知道这位丈夫到底是真君子还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若是个真君子也就罢了，管他日后是不是三妻四妾，只要别到她跟前晃就行，她就依着秦老爷子的话尽好本分，剩下的便只管关门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便是。若是个陈世美……这可有点费心思了……
这头秦文正烦闷，另一头安庆县县衙后头的院子里，秦知县的太太徐氏也是一阵不得劲儿。
知县秦守忠难得往正院来一趟，却是为了二姑娘的亲事来的：“知府夫人既然开了口，这事儿便成了七分，后头的事你仔细留意着。陆氏是江南望族，那个陆慎虽算不得陆家嫡支，但也没出五服。能跟陆家结亲，这门亲事也算门当户对，只是委屈兰姐儿，平白矮了人家一头。咱们是规矩人家，娶妻也好，纳妾也罢，总得正头太太点了头才好。再者，既要嫁娶，这内宅的事儿少不得要人操持，自然要先合计合计，别到时候闹出什么笑话来！”
徐太太垂眸冷笑，八字儿都还没一撇的事儿，自家这位老爷倒是想着做人家老丈人了？
“话虽是这么个理儿，可到底咱们家跟陆家没什么往来，这么冒然去拜访，倒让小辈们不自在。”徐太太压下心头的冷意，声音温和中带着几分犹豫，“若是请人家到家里来，可我听说人家爹才过世不到半年，似也有些不妥……”
“过两天便是浴佛节，你既觉得请人来家里不妥，那就下个帖子邀小辈们一同礼佛便是，顺道也带兰姐儿过去相看相看。”秦守忠不甚耐烦地打断了徐太太的话。
徐太太一听这话，心头冷笑更甚，自家爷什么时候能想着这些小事了，指不定是什么人在背后撺掇，她也不问，总归就那么两个人，她们还真是敢想！
“还是老爷有法子，我这就让人写张帖子送过去。”徐太太面上陪着笑意应了，转身就叫了小丫头进来，当着秦守忠的面吩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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