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的事儿,也轮不到咱们平头老百姓操心。”乔掌柜满脸感慨,目光温和地看着秦文,笑叹道,“老头子说句不该说的话,姑爷毕竟姓陆,日后要仰仗尚书府的时候只怕不少。咱们心里头如何想不打紧,面儿上的功夫却是一点不能差。还是那句老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陆家毕竟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世族,根基不浅,即便是当家人行事略失分寸,也不至于就到了毁家灭族的地步。”
乔掌柜顿了顿,看秦文正凝神细听,余光在空阔的厅堂里慢慢扫了一圈,见外头屋舍疏朗,人影寥落,乔掌柜又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着秦文,语重心长地教道:“虽说咱们不讲究高门贵族里头那些规矩,可在外人眼里,姑奶奶进了陆家的门,就算是陆家的人了。这人呐,情分都是处出来的,姑奶奶若想日后站得稳,就得在姑爷身上多用些心思,对陆家也是一样的道理……”
秦文张了张口,被乔掌柜一席话说得脸上发烫,又是羞又是汗颜,心头却泛着一股暖意,温温和和的一直涌到了眼眶里。秦文吸了口气,勉强压下眼里的热意,笑着点了点头,起身朝乔掌柜行了一礼,顺从地应道:“多谢您老教我,先前是我想偏了。”
乔掌柜忙起身扶住了秦文,脸上的褶皱又深了一分,带着老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秦文,“老头子今儿话多了些,姑奶奶不嫌弃就好。我这小孙子也托给姑奶奶了,还请姑奶奶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儿上多提点提点他!”说着又扭头朝乔瑞招了招手,“瑞哥儿过来,给姑奶奶磕个头,日后你就跟着姑奶奶办差,多用些心!”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本就有些心高气傲,先前见了秦文,原本就有些不自在,怎料后头听见秦文评判陆家的那番话,实在是出乎意料,心头震惊不已,对秦文便有些侧目,可还没回过神来,又听见乔掌柜隐晦地教导秦文,一时又尴尬了起来。
此刻,见秦文跟乔掌柜都看着自己,乔瑞猛地回过神来,勉强压下心头的翻涌,神色严肃,掀开袍子往地上一跪,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
“快些起来!”秦文显然没料到乔瑞真往地上跪了下去,忙示意绿墨扶人起来。见乔瑞拂开绿墨又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秦文满脸无奈地看了看乔掌柜,方上前拉了乔瑞一把,好笑地嗔道:“你是男子,膝盖底下该硬气些,跟我一个内宅妇人磕什么头?我这儿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讲究,你也甭拿磕头来唬我!起来吧!”
乔瑞被秦文训得满脸通红,心头却似突然轻了几分,浑身的血液串得胸口一阵发烫,傻头傻脑地笑了笑,在秦文含着笑意的目光中站了起来,忙又拱手行了一礼:“乔瑞愚笨,还请姑奶奶多教我!”
秦文哭笑不得地看着一脸通红的乔瑞,又看了看乔掌柜,心头的暖意慢慢散开。
待送走了乔掌柜二人,秦文靠在窗边,看着外头枝叶繁密的梧桐树出了会儿神,心思百转,直默了良久,才扬声叫了绿墨问道:“爷可说了什么时候过来?”
绿墨忙点头应道:“早上爷出门的时候让长安传的话,说是今儿要往国子监去一趟,得酉时才过来。”顿了顿,见秦文沉吟不语,绿墨方又斟酌着笑道,“后头屋子都收拾妥当了,就剩爷的书房还没动过,因爷先前嘱咐了,那几箱子书先放着,等爷回来再收拾。我跟翠儿不敢动,奶奶可要去瞧瞧?”
秦文捧着茶杯默了片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吩咐绿墨道:“把书架子腾出来,先放在屋檐下晾着,那几箱子书也打开了搁太阳底下晒一晒。”
绿墨“哎”了一声,略等了片刻,见秦文没话了,方招呼翠儿一道转过垂花门往书房院子去开箱子晒书。
秦文看着绿墨的背影轻轻扬了扬唇角,略默了片刻,定了定神,便扭头往正屋练字去了……老爷子的话,她得好好想一想。
待用过午饭,歇了午觉起来,秦文看着案几上那一沓“应尽便须尽”轻轻笑了笑,扬声叫了绿墨一道,绕着宅子里里外外走了一圈,直到申时末,眼看日头偏了西,方嘱咐丫头们小心将书房院子晒的书收进了屋。
因是乔迁之日,兼着临近端午,曹嬷嬷跟贵大娘两个一早便张罗着往京城里头买了各色喜庆物件并大半车粮油米肉,这会儿都在厨房忙着。绿墨跟翠儿两个收了书又赶着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往各处查看门锁是否落了。
秦文也乐得清静,打发丫头们去了,便自己进了书房,在屋子里慢慢扫了一圈,才踱到那几口大箱子前,将陆慎的书一本一本捡出来,略翻看了一番,便大致分明别类搁在书架上,直到酉时中,才勉强收拾妥当。
眼看着箱底剩下的几本书,秦文轻轻呼了口气,随后突然顿住了目光,再往箱子里一瞧,眉头便挑了起来,脸上有一瞬间的怔愣,眨了眨眼睛,嘴角慢慢扬了起来,眼底蓦地绽开一抹笑意,正要弯腰去拿书时,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道明显压着怒气的声音。
“你的丫头呢?”
秦文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瞧见是陆慎,方才抚着胸口舒了口气,埋怨般嗔道:“爷走路怎么也不出个声儿?”
陆慎绷着脸没反应,只眼里的怒气却十分明显。秦文顿了顿,余光往箱子里头瞥了一眼,见了里头那几本书,再看一脸凌然的陆慎,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慎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视线扫过秦文,落到一旁的书箱子里,随后突然滞了滞,眸底极快地闪过一丝难堪。
秦文顺着陆慎的目光看了看,眼里笑意渐浓,脸上迎着落日的余晖,带着几分醉红,灿然迷离,看着就让人心喜。“今儿才搬过来,事情多了些,咱们这趟又没带几个人,都忙了一天。我才刚打发两个丫头往院子里巡看去了。”
见陆慎目光晦暗地盯着箱子里头的书,秦文眼角微弯,往陆慎跟前靠了靠,犹豫了片刻,轻轻伸手碰了碰陆慎的手,脸上微微泛着红晕,笑意粲然地抬头望着陆慎,“那些话本子,爷还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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