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放晴,夏日的闷热便逐渐蔓延开来,被大雨洗得有些泥泞的官道上行人渐多。路上的马车一跑,不过一两天,路面就恢复了先前的干燥平坦。
四月初十一早,天边刚泛出一抹红光,陆家雇的马车便轱辘轱辘地驶出了安庆县。
清晨的天还有些凉,秦文披了件月白绣花的小披风,睡意朦胧地靠在车厢里,手里捧着本账册,边翻边打哈欠。陆慎坐在秦文对面,中间隔了张梅花朱漆小几,同样拿了本书册在翻看,余光却留意着对面的秦文。见秦文眼神迷蒙,半只脑袋缩在披风里,脸上漫着些红晕,让人看着不由得心软,陆慎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书册放在几上,微微倾着身子,伸手替秦文拢了拢披风。
谁料陆二爷根本不是伺候人的料,这一伸手,用力难免大了些。秦文被扯得一个机灵醒过来,眼神迷蒙地望向陆慎,待瞧见陆慎的动作,又愣了半晌,好容易回过神来,陆二爷已经收了手,拿起书看了起来,竟是一句话也没有。
自从前儿浴佛节两人不欢而散,陆慎又恢复了往常的冷脸,这几天当着秦文的面竟是一句话都没说。反倒是秦文,听见绿墨说那些话本子还没来得及烧就被长安抢过去了,原本那点气闷也散了些,只是有些哭笑不得。这事儿说起来是她不对在先,看话本子原本就有些不正经,陆二爷又是个“迂腐”书生,他不喜她看那些书也是常理。她当时也是真气着了,竟跟这位爷去争辩,还把先前的气带出来,刺了这位爷几句,也不知陆二爷是真气着了,还是因为看美人心虚了……
秦文又气又笑,瞌睡也没了,丢开账册,自己伸手拢了拢披风,略歪着头抬眼看向陆慎:“爷看什么书呢?”
陆慎翻书的动作顿了顿,默了片刻,头也不抬地应道:“庆历年间的文史选辑。”声音依旧清冷。
秦文眉头挑了挑,因看不见陆慎的表情,遂又往下歪了歪头,仔细瞧着陆慎的脸色,眼里笑意漫开,声音里带了些意外:“可是前朝魏文德编的那本文集?”
陆慎抬了抬眼皮,略扫了眼笑意莹然的秦文,心头微漾,却又极快地将那点波澜压了下去,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秦文被陆慎这一声“嗯”弄得哭笑不得,暗自嘀咕,这位爷怎么就这么难伺候?难不成他还等着她认错?可这要怎么认?她还指望着靠那些话本子认字呢!看话本子怎么也比看那些生硬晦涩的文集强吧?
正想着,马车猛地停了下来,秦文没留神,身子往前一倒,差点磕在案几上,好在陆慎眼疾手快伸手托住了秦文的脑袋,掌心便自然而然贴在了秦文脸颊上,秦文愣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见外头贵大娘的男人贵安回话道:“爷,奶奶,前头有一路人马过来了,听这声音……似有些蹊跷。”
秦文猛地醒过神来,抓着陆慎的手坐直身子,同陆慎对视了一眼。陆慎眼里未有一分波澜,只反手握住了秦文的手,沉声朝外头问道:“有多远?可瞧得见人?”
“怕是不到两里路,只瞧见些人影儿,估摸着有十来人。”贵安皱着眉头,语气明显带着几分自责,“先前小的没留意,以为是官道上的路人,这会儿离得近了才听出些不对劲儿,这马蹄子的声音不像是官兵,也不该是路人,倒有些像是……山匪!”
贵安是行伍出生,在西北军里待过一阵,对北边的匪寇极为熟悉,后来退伍回到江南,被秦老爷子请去当了护院。等秦文嫁进陆家,贵家合家上下都跟了去。这次进京,是陆慎做的主让贵安跟着,也是防着路上有什么意外。
听见这话,秦文心头顿时一跳,也顾不得手还被陆慎握着,只皱着眉头沉思。上辈子她也算是活在太平盛世,虽说打架斗殴也看过听过不少,可自个儿却从没遇到过。这辈子她还没活几天呢,偏偏就遇见山匪了,说不慌是假的……可慌也没用!她得想想有什么法子避开——她这脸长得好看了些,这会儿不是好事儿。她还带了不少银子,只怕更是祸事!
秦文越想越急躁,眉头紧拧,手指下意识地蜷起来握成拳。得让他们赶紧掉头,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陆慎见秦文神情凝重,原本散着红晕的脸颊此刻有些发白,心头顿时又软了一分,握着秦文的手掌微微用力,声音也柔和了些:“别慌,没事儿。”说着又敛了神色,朝贵安冷声嘱咐道,“走吧,让车上的人都警醒些。”
贵安应了一声,晓得这是避不开了,好在驾车的马夫们都是在这条路上跑惯了的,手上也有些功夫,即便真遇上山匪,也不至于素手无策。最不济,他也能撂倒几个,总能拖些时候让主子们先走。
那驾车的一队人都是常年在路上跑的,先前见贵安喊停,还未有什么反应什么,待眯着眼睛一听,这就听出些名堂了,也不用贵安吩咐,自己就绷紧了身子,余光四下打量着,看着比先前警惕了不少。
打前头一个领头的马夫往车辙子上磕了磕烟杆子,朝贵安笑道:“老哥莫慌,这一路咱们兄弟几个闭着眼睛都能跑过去,路上的牛蛇鬼神也要给咱们几分面子。那前头过来的说不定还是熟人,左不过要几两银子罢了。我看东家也不像是缺钱的,就当是消财免灾吧。”
贵安听见这话心头突然一跳,往陆慎跟秦文坐的马车处退了半步,手掌收拢成拳,余光往四下扫了一圈,朝领头的车把式拱手道:“劳烦哥儿几个费心,这一路过去,几位的赏钱自然少不了。”
车把式抬手还了一礼,同几个车夫对视一眼,笑着说了声“自当尽力”。
说时迟那时快,贵安目光突然一凌,猛地转身,脚下一振,借势腾空而起,劈手便夺了那马夫手里的鞭子,接着甩开胳膊,只听得啪啦一声,那马夫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抽了一鞭子,“哎哟”一声滚了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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