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云散着头发坐在铜镜跟前,后面的人拿了梳子轻柔的为她梳头。
那是个男人,却并不是她的丈夫。他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刚刚褪下一路风尘之气,便来了她这里坐了一下午。直到她要就寝,他也没有离去的意思。
她是在他背上长大的。自打凤华夫人去后,晏裕棠就在江湖上放出话来。谁若敢碰晏朝云一下,他晏裕棠千里必诛之。
“我一说是你要嫁给他们家,他们家立刻高兴的答应了下来。谁不知道你的名头,谁又不想当咱们家的姑爷,我……”
晏朝云瞪着眼睛静默的看着镜子里的晏裕棠。
晏裕棠顿时叹口气,道:“你就不能笨一点么?”
晏朝云微微摇头,道:“我太知道你,也能猜到他。你骗我做什么,骗得我兴高采烈的嫁到他们家,却发现他们家人人对我面热心冷么?”
“敢?”晏裕棠的语气虽轻,却极有杀气。
晏朝云思忖片刻道:“哥,我若是嫁了人,便是别人家的媳妇。此生荣华都随了夫家去了。我在夫家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该横加干涉。”
“那我看着他们欺负你?”晏裕棠撇撇嘴,道:“若是如此呢?”
晏朝云叹口气道:“我听说司徒晗出身武当,乃是知书达理刚正不阿之人。断不会一家子胡搅蛮缠。只要我拿捏好分寸,他们不会欺负我的。倒是你,我听说你给我置办嫁妆陪产竟用了五万两白银。普天之下,即便是皇上嫁公主也不过这么多钱了。”
晏裕棠哼了一声,道:“可是你嫂子在背后抱怨什么了?”
晏朝云摇头道:“我难道不会自己打听么?”
晏裕棠脸色阴沉的吓人,道:“皇帝老儿嫁闺女我嫁妹妹,都是一样的规格。他若是那五万两嫁闺女,那我再给你加上一万两,非得压他一头不可。”
晏朝云哭笑不得的道:“三月初三试剑大会在即,到时候舅舅也要致仕。你最近一直不在家,可是忙活武林盟主的事么?”
晏裕棠嗤了一声,道:“你觉得我会中意武林盟主这个位子?”
晏朝云叹气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这个位子,但是我知道公羊荀来找你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百草山庄的人,我们还是不要见的好。”
晏裕棠笑了起来:“你不要管,他不过是来给我送个请帖。他们家的公子要娶齐如令的女儿,这才来的。”
晏朝云脑海里浮现了一张有着倨傲表情的脸孔,道:“哦,他那个人能讨到老婆,已经很不容易了。”
晏裕棠哈哈大笑起来,道:“我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他。”
晏朝云道:“他傲气,我比他还傲气。他不理我,我就连看一眼都懒得看他。”
晏裕棠哈哈大笑起来,抚掌道:“那你竟然看上了陆长安那小子,可是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么?”
晏朝云笑起来,道:“他与我见过所有的男子都不一样。有人在我面前卖弄风采,也有人在我面前故作卓然。可陆长安……却是自有一派归真。”
待陆长安三人到达云州正是腊月初八。
因是孙书烨到来,君山之上气氛更加热闹。宋落花亲自下厨做了腊八粥全府分食,众人欢笑过后便讨论起正事。
先是凌宸熙行了拜师礼敬了茶,再是讨论起三月初三的试剑大会。
孙书烨听到这个话题,便摆手道:“我归隐多年,早已不关心江湖中事。谁退位谁上台,于我来说都是粉墨登场的生旦净末。”
司徒晗听闻生旦净末四个字,便来了精神道:“五公可喜欢听戏么?”
孙书烨道:“出家以前很喜欢,出家后没怎么听过了。”
司徒晗便很是骄傲的道:“转年便是我的生辰,我家老二给我搭了戏台子。准备那天请戏班子来唱戏。到时候还请五公来热闹热闹。”
孙书烨便瞟了一眼陆长安,问陆长安道:“金老头身上的衣服是你出钱给做的?”
陆长安应道:“不错,是我在福瑞祥给三爷爷订做的。”
孙书烨便问道:“你们家是你当家?”
陆长安忙道:“怎么会?还是爹在当家,我不过是暂管庶务罢了。”
孙书烨又道:“那我为什么没有新衣服穿?”
陆长安立刻局促起来,起身作揖道:“刚接了五公回来,还未来得及给您量尺寸。我这就差人去找福瑞祥的人来,年前便能做好。”
却听身旁有人发出轻微的鼻音。
陆长安循声望去,见金三爷耷拉着眼皮,正盯着手里的文玩葫芦。孙书烨见状,当即跳了起来大声道:“这小子你给我听好了。我要住你们君山上最好的屋子,每天要吃一只鸡要喝一坛子酒。若是少了一顿,我便要砸了你们这里。”
君山之上若说采光最好的地方,当属南山腰中的点春堂。起初点春堂不过是一间二进二出的庭院,等陆长安管理庶务时便扩建了院子,重新修了阁楼。
可点春堂是司徒晗与宋落花所居之处。
陆长安便蹙了眉头道:“长春堂南北通透,与点春堂毗邻。还请五公下榻长春堂。”
孙书烨便看了看金三爷,问道:“这老家伙住哪里?”
陆长安道:“三爷爷喜静,所以住在临近山顶的摘星楼里。”
孙书烨哼了一声,道:“那好,让他自己在山顶上住吧。”说罢一甩袖子,道:“路上乏累,我困了。”
陆长安忙让凌宸熙带着孙书烨去长春堂,自己去安排孙书烨下榻事宜。待孙书烨走后,金三爷便扯住陆长安道:“他就是那个狗脾气,你越顺着他他就越起劲。若是你搞不掂便来找我,我可是有的是招数收拾他。”
陆长安笑道:“长安知道。”
金三爷道:“我那日见你用剑时剑法精进不少,如今和你大哥比起来谁更高一筹?”
陆长安道:“起初是平手,若是一直比试下去,我体力不如大哥。”
金三爷微微颔首,道:“还是他胜你。”
萧逸风在一旁忽然道:“老二剑法灵巧游离,起初我并摸不准。已经失了制敌取胜的先机,若非我俩比试切磋,只怕我从一开始就占不到便宜很有可能输掉。”
司徒晗便道:“正是这个道理。”
金三爷道:“若是你们小弟弟能得孙书烨的真传,你们兄弟三人不妨将这三种剑法路数融成一脉,且做你鸣剑阁的剑法。”
屋内之人齐齐一惊。
金三爷神色淡漠,却是不怒自威。“江湖纷乱,武林盟会已经失去了以往宗旨。我倒想着鸣剑阁能行侠仗义,举仁德之道。义行千里,威震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