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鬼打墙（三）
“妈呀，这是进了鬼窝子了！”林想在心里哀嚎道。
见他没反应，那老头，竟然一步一顿，不快不慢的向他走来。林想呼吸粗重，猫着脚往后退。
“你，是哪家的？我怎么看着眼生？”那声音凉凉的，让人心底发毛。
林想急中生智，道：“我是东头林家的！”
那老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冷的笑道：“这个村子，每家每户，都姓仇。”
“不是，我娘姓林！”林想赶忙答道。
那老头歪了歪脖子，似乎是在判断他这话的真实性。也许是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那些原本在忙活的人，通通放下手头的工具，往这里围拢过来。
林想心下叫苦不迭，这围的水泄不通，将他的来路都断了！
“小子，说，你是不是来偷师的！”老头厉声喝道，声音里说不出的愤怒与阴沉。周围的“人”，也是一脸暴怒，林想这才发现，在火光的映照下，他们的脸色，都是那么不正常，全都一律的暗紫色，就像坏死的动物肝脏。
林想赶忙摆手：“不不不……”
“你这个骗子！”
“你这个小偷！”
他们机械的声音，阴森恐怖，带着寒冰一样的冷气。林想急得冷汗直冒，一边哆嗦着嘴唇辩解，一边思索着脱身之策。
可是，那些“人”哪会由他分说，纷纷怒目圆睁，向他扑来。
林想往下一躬，从一个少妇的胳肢窝下钻了过去，逃出了包围圈，他头也不敢回，也不管方向，飞快的往窑厂外跑。
耳旁风声呼呼，却掩盖不了身后紧锣密鼓的脚步声。越来越多的“人”，跟在他的身后。距离越缩越小，眼看，惨白的手，就要抓住他的后领。
这时候，他突然听见一声奇怪的声响，就像金属球掉在地上，还蹦跶了几下。接着，右上方，突然一道白影，蓦地闪入，一只软软的、微凉的手，抓住他，往前猛地一拉。
“呼——”林想猛地睁开眼睛，从模糊不清的木楼影子，他可以判断，这还是铜锣西街。他自己，正蹲在街边上，自行车倒在一旁。
他深深的吐出一口闷气，还没来得及擦拭头上的汗珠，突然发现，自己的脚边，还有另一双脚，那是一双女人的脚，穿着白色的皮鞋，再往上，白色的纱裙，再往上……
“鬼啊——”他忍不住怪叫出声，对方仿佛被他这大喊大叫下了一跳，差点往后跌倒。极其自然的，他伸出手去，扶住了这个差点摔倒的“女鬼。”
他抱着女子柔软的腰肢，借着月光，他看见，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双目黑亮，眉宇间带着一种古灵精怪的气息，双唇鲜艳欲滴，她的打扮很是时髦，一身洋装，更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你鬼吼鬼叫什么？”少女悦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满。
和女孩如此亲密接触，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林想的脸上，腾地燃起两朵火烧云，还好天色太暗，那女孩估计是看不见的。
弄清了对方不是鬼，林想小心的放开她，尴尬的咳了咳，开口道：“对不起，我，我以为……”
“你以为你撞鬼了？”女孩的声音横刀直入，林想又是一阵尴尬。
“哼！”女孩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是真的撞鬼了。大晚上的，一个人蹲在街边上，我还以为是要饭的乞丐呢！”
她又接着咕哝道：“我就说嘛，哪有见了银子，还不扑上去的乞丐！”
林想低头一看，他的面前，躺着一个雪亮的银元，看来，这位大方的少女，还真的把他当做了乞丐。看来，刚才他在幻境中听到的那声音，就是银元掉在地上的声响。
“这么说，刚才是你拉了我一把？”他两眼熠熠生辉，诚恳的问道。
“对啊！怎么，你不会以为，我是想对你耍流氓吧？”
虽然看不清，但是从空气的波动，林想可以判断，对方的脸上，一定出现了一个狡黠、又带着点趣味的笑容。她正准备站好，又突然痛呼一声：“哎呀！”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小尖椒的味道，林想的心脏，莫名的一抽。
“你怎么了？”他关心道，对于刚才这个误打误撞，救了自己一条小命的女孩，他打心底感激。
“都怪你啦，我的脚崴了。”女孩的声音，带着一点撒娇的味道。
林想愣愣的挠挠头，半天才蹦出一句话：“要不，我送你回去？”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以为，他是那种趁机占便宜的臭流氓？
出乎他的意料，女孩的胆子似乎不小，她爽快的答应道：“好啊！”
林想扶起自行车，让她坐在后架上，自己推着车，小心翼翼的在前面走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给了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认得的。
“我们以前见过吗？”他随口问道。
“这种和女孩子搭讪的方式，在民国很新潮吗？”女孩反问道。
“额”，他怔了怔，听她的口气，好像自己不是民国的人似的。
“你不是中国人？”他转过头望着她，虽然她的打扮很“洋气”，但是，确确实实，是东方面孔。
她歪了歪头，想了一下，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这国籍，还有模棱两可的吗？
仿佛是洞悉了他的不解，她主动开口解释道：“我家祖上是汉人，但是，从我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就搬到大不列颠去了。对了，你知道大不列颠吗？”
林想点点头，这些年，常常有金发碧眼的洋人登上大陆，在这里做生意、传教什么的。而且，就是这座城市，也有洋人的租界，里面住着好些外国人，他们的商店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琳琅满目。
女孩应该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林想的身上，不出几分钟，就将林想的祖宗十八代的底细，都摸了个遍。
“到了！”女孩快活的蹦下自行车，林想赶紧扶住她。
“对了，我叫查小慢！”她一瘸一拐的走到一间店铺门口，打开侧边的小门，道了句再见，就钻了进去。
林想微微一笑，原来，她的家，就在铜锣西街的口子上啊！不过，她的名字，好奇怪，查？还小慢？
正想着，一股阴凉的夜风从背后袭来，他莫名打了个寒战，赶紧拽着车，飞快的往学校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