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鬼打墙(二)
这条街林想以前走过不下一百次,每次都没超过五分钟。
日头西沉,街道被笼罩在越来越浓重的雾气中,刚才只顾埋头走路,根本没发现,所有的人声都像海潮一样退去,唯余他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更奇怪的是,平日里这街上的店铺大多都是过了十一点才打烊,可是今天,还没天黑就全部都已经关门闭户!
在迷雾中,两旁的小木楼上那些精细华丽的纹样已经看不清,廊下的红纱灯发出微弱的光芒,晕染出一种若隐若现的美感。
可是林想却总觉得在这看似平和的美丽风景之下,有什么在暗地里蠢蠢欲动!
后颈发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这种感觉,他只在一个地方体会过:老家屋后的“包子山”。
听到“包子山”,很多人都以为,那山的形状,一定像个包子。其实不然,那是一个坟山。
漫山遍野都是小土包,经不住风吹日晒、山雨冲刷,不少棺材板都露了出来,就是白天,走在山上,也觉得温度莫名的就低了四五度。
现在的铜锣西街,给林想的感觉,甚至,比“包子山”还要阴冷吓人!
很快,整条街笼罩在一团黑色的迷雾之中,纱灯的光线遇到黑雾,就像被挡了回去,根本就起不到照明的效果。
脚下的青石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的沁出水珠,冰凉冰凉的,踩在上面,又湿又滑,好几次他都差点摔个狗吃屎。
恐惧,就像成千上万细沙一样的小虫子,从他张开的毛孔钻了进去,突然,左边木楼上传来“窸窸窣窣”的一阵响,接着,“哗啦啦——”一排瓦片从房顶掉了下来,在他的脚边碎裂。
月光光,心慌慌。鸟儿散,人不见。
夜风呜咽着,就像无数鬼物,在又哭又笑。
林想捏紧拳头,慢慢地把视线往脚边移去:
只是一眼,他一个踉跄往后连退几步,被木楼前的台阶绊得四仰八叉往后一摔。
一个人头,就躺在刚才他站的地方!腐烂的枝叶附在上面,遮住了眉眼。它的下巴,是红褐色的,在月光的照射下,更加泛发着诡异的光泽。
吞了吞口水,蹬开压在身上的自行车,林想顾不得手上的擦伤,连爬带滚的就往街尾跑。
眼看,就要到头了,怪事就这样发生了:不知怎的,他居然又出现在了街头。那颗人头还在刚才的位置,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救命!有人吗?”林想拼了命的拍着两旁店铺的门,可是,所有街上的人都像睡死了过去,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应。
只有那颗人头,还躺在那儿,不声不响,一动不动。在第二十次经过的时候,他终于壮了壮胆子,从路边捡了跟树枝,小心翼翼的戳了戳。
原来,这的确是颗人头,不过,是陶土烧制的,惟妙惟肖!
娘的,吓死人了。原来是虚惊一场,林想蹲下来刚刚松了口气,怪事又发生了!两旁的灯笼,一对对熄灭,只余下了街道最中间一家店铺门口那一对,在黑暗中显得突兀之极。
“没事的!只要等到天亮就好了!”林想这样安慰着自己,本能的远离那一对红纱灯,缩在一个死角里,把头埋在臂弯里,准备死扛到天亮。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充分证明了他的乐观纯粹是自欺欺人。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怕就不怕!”
虽然嘴上这么念叨着,其实林想很怕天黑!铜锣西街,据说已经存在了几百年,在这许多年的风霜雨雪中,这里的住户换了一拨又一拨,自然,这斑驳的油漆后面,藏着不知道多少故事。有几处横梁上还有不浅的凹槽,明显是重物悬在梁上造成的。
不知道出了几身汗,林想从上到下连头发尖儿都湿透了,夜风袭来,冷得发抖。
“滴——答,滴——答,”时间流过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回荡,夜,很漫长!
突然,一阵嘈杂声,从由远而近,林想抬起头一看,四周的景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完全不一样了:
宽阔的街道两旁,种满了树木,枝繁叶茂,清冷的月光透过树叶,照到他身上,凉凉的。两旁的小木楼,居然全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整齐的农家小院。
每一家人,屋门口都挂着一对大红灯笼。
这不是他们今天去的仇家村吗?
林想的腿肚子,已经软得不行,他一看自己,正坐在一家小院的门口,就像个要饭的乞丐。
“我的亲爹,这是什么情况?”他拍了拍脑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想办法出去。记着白天的路,他很快就摸到了“一线天”下面的崖壁,不过,真他娘的见鬼,好好的栈道,居然不见了。
难道要他肋生双翼,飞出去?
“小伙子,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到窑厂去上工,晚了族长要生气的!”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林想慢机械的转过身,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子,拄着拐杖,站在自己身后,一脸慈祥。
“婆婆,你是在对我说话?”林想指着自己的鼻子,试探道。
“什么?”那老太婆的耳朵,显然不太灵光,大声嚷道:“天太黑,婆婆看不清你是哪家的小子。不过,听婆婆的话,再不去,族长大人就要生气了!”
那老太婆见林想不动,直接抓住林想的手,转身就往村子深处赶。老太婆的手,细得像竹竿一样,隔着衣服,也感觉到一股凛然的寒气。她的力气很大,林想一个大小伙子,竟然完全挣不脱。
老太婆一边碎碎念着什么,一边拖着林想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白天他去过的窑厂。然后,老太婆就像松了一口气,放开他,老脸上笑得更和蔼了:“快去呀!”
林想木木然的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向着窑厂里面走去,其实,他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
这会儿,窑厂里很是热闹,到处都是点燃的火把,劈啪作响。几口窑**,熊熊火焰,燃烧得正旺。
许多人影,在院子里晃来晃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男男女女还在互相调笑着,气氛似乎很融洽。若非知道仇家村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灭门,林想怕是要相信,这是个世外桃源。
“咕噜”他狠狠吞了把口水,转身看了一眼,见那老太婆不在了,就想脚底抹油。
这时候,一个刻板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动作。
“你是谁家的娃子?来得迟不说,还想偷懒不成?”
林想扭头一看,差点摔倒,那是一个老头,穿着很是讲究,就像满清时候的富家老爷,穿着紫色的绸衣,带着一顶黑色小帽,脑后拖着一根长长的辫子,最让人心惊的是,他的脸上,根本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冷冷的吞吐着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