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霞光万丈,满院子火红的石榴花已是开到最盛,又因这霞光愈发灿烂。如此美好的光景,凭窗而望的苏采似有些心不在焉。
蜿蜒的石板小道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自远而近。苏采面上立刻扬起笑脸,忙起身下楼,出门相迎。
“爹。”
见着女儿娇俏的模样,苏泓当下晴朗了几分,携着女儿进门去了。
丫鬟小云已经备好冰镇的汤水,放置案前。苏泓直径走过去,喝上一口,燥热去了大半。见着妻子并不同往日那般身旁侍候,出声问道:“你娘呢?”
苏采坐到苏泓旁侧,“娘去祖母那儿了,说是提一提搬家的事儿。”
苏泓点点头,府邸早已修葺完毕,总是住在娘家被外人所道,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夫人聪慧,她自是知道如何应对老太太,总是比自己出面来得稳妥。
苏泓这边思量,苏采杵着下巴,眼神略有呆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半晌才出声,“爹…今日可是去招安了?”
“是啊!结果如预料的那般。”苏泓饮了一口汤水,眼前闪现那粗壮汉子坚毅的面容。
“他拒绝了?”苏采急忙问道,心跳如雷,小脸煞白。
“嗯!而且很干脆,倒是有些意思。”苏泓笑笑,女儿今日怎关心起衙门里的事了。
苏采当下反应过来父亲眼神中的一丝诧异,忙解释,“那岂不是在南郡埋下了祸患,怕是又有人将遭难了。”
苏泓摇摇头,“我瞧着那汉子不像是十恶不赦之人,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爹!”苏采激动的站起身,焦急道:“坏人脸上岂会写着坏人二字,您千万不能让贼人给欺了去,否则遭殃的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啊!”
“丫头,若不然你也跟着爹去衙门吧!”苏泓宠溺的看着女儿,如此正义凛然的女儿他还是头一次见着。男人喜欢儿子天经地义,苏泓也不例外,温柔可爱的女儿他爱在心头,调皮伶俐的儿子他亦喜欢。只是妻子的身子不宜再孕,这份儿心思便寄托在了女婿身上,想到这儿,心里又明朗了几分。
苏采面上一红,挽着父亲的胳膊,撒娇道:“爹…女儿是关心您呢!怎还拿我玩笑了!”
“哈哈!”苏泓开怀大笑。
“我在院儿门口就听见你父女俩在说笑了,怎的是今儿回来捡到金元宝了?”苏氏跨门进来,笑脸盈盈。
“娘…”苏采甜甜唤道,上前依在苏氏身旁,亲近万分。
苏泓又哪会输了女儿,一把将妻子揽在怀中,分毫不让。一家人妙趣横生,其乐融融。
每月中旬,赵老太太有三日需吃斋念佛,为儿孙祈福。这几日,各院子都独自开火,不必去打扰,已是约定俗成。
赵老爷子去世后,赵老太太心力交瘁,加之年事已高,管理赵宅的重任就落到了二儿媳妇儿赵氏的肩上。赵氏是个玲珑之人,做事沉稳,倒也得老太太欢心。自从得了赵晖后,待其不比三个女儿差。如今赵氏已有五个月身孕,老太太却从未提为儿子纳妾一事,只是派了几个得力的丫头扶持,分担内务。这份儿心却是难得,赵氏满心感激,对待一家子更加上心。
赵氏事物忙,身子重,不便经常走动。只每日送些美味的糕点去后院儿苏泓一家,还让赵晖陪着大姨、姐姐说话,两家人关系十分和睦。
这日,赵晖照例端着棋盘找姐姐下棋,蹦蹦跳跳进了门,其母赵氏由丫头搀扶着走在后头。
宽大的洋槐树洒下一片绿茵,其下摆着桌椅,苏氏母女二人正围坐着绣绢子,丫鬟小云立于一旁为二人轻摇绢扇。
“大姨,姐姐。”
赵晖一一行礼,苏氏忙招呼他过来,也瞧见了身子丰腴的赵氏,快步走过去,替了丫鬟的位置,甚为关心,“日头这般毒,怎亲自过来了,若有事唤个丫头来便好!莫累着了!”
因着怀孕,赵氏气色甚好,一身桃红绸衫映得面庞桃花般娇艳,身子高挑丰腴,小腹凸起,更是别有一种妩媚之色。如此**,也难怪赵承德没有纳妾的闲心。相较而言,苏氏则显得寡淡,整个人温和素雅,仿若夏日河塘中玉立亭亭的白荷。苏采便是继承了她这一特质,不过却似睡莲,半是清新素雅,半是娇俏柔媚。
经由苏氏牵着,赵氏满脸的幸福之色收不住,“不碍事的,走走就当活动身子骨儿,肚里的小家伙昨日开始能动了。”
苏氏惊喜,“这才五个月呢!我怀采儿那会儿,硬是等到足足七个月才伸出胳膊踢腿儿。瞧这调皮模样,应是男娃,没错!”
赵氏一脸喜色,低头,看着圆鼓鼓的肚子,这一胎承载了一家子的期盼,倍感荣耀。
姑嫂二人携手走过去,苏采起身向赵氏行礼,让出位置,与表弟坐到里头,摆弄棋子。小云麻利看茶,遂与赵氏的两个丫鬟立于一旁。
赵氏饮了几口茶,便道明来意,“大姐,我是来与你商量娘寿宴一事。往年多是娘亲自操持,而今,她怕是没那份儿心思了。我想着不管如何还是办一场,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因着爹去世,府中沉闷的很,让人心中徒增悲愁。如不然,就借这次机会冲冲也好!”
苏氏点点头,“说的是,娘就是嘴硬心软,虽说不必麻烦,却比谁都喜欢热闹。不过到底爹才去不久,还是不宜大肆操办。”
“这个我懂,就请些自家的亲戚,吃顿团圆饭。再请一出戏班子,搭台戏,一家人围聚一起看戏。又有几个小家伙打打闹闹,定是能热闹起来。”赵氏一双眸子,光芒尽显。
“弟妹考虑甚是周到。”苏氏拍了拍赵氏的手,“能娶到你这么能干的媳妇儿,是承德的福分,也是赵家之幸!”
赵氏低头一笑,“大姐过誉了,能当赵家的媳妇儿才是我的荣幸。”
“嘻嘻嘻!”
一旁下棋的两个小辈儿一番对视,掩嘴嬉笑。苏氏侧目,却也是一脸笑意,抚了抚赵晖的头,“你姐弟俩笑什么,我可是有说错?”
赵晖性子沉稳,若是单他一人在场,定是不敢这般表露自己的情绪。这会儿姑母问上话,便有些窘了。苏采瞧见弟弟的为难,主动开口,“娘说的没错,舅母说的也没错。只是我和晖哥儿觉得咱们自家人,何必那般客气!”
“你这丫头!”苏氏睨了女儿一眼,也笑了,“不是我们客套,这是相处之道,你年纪小,不懂人事,待许了人家自然就明白了。”
“大姐说得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算幸运的,内宅清净,娘和姐姐们都是宽厚之人。若是嫁进复杂人家,每日过得便是算计的日子,再没个说好话的嘴,早晚…”赵氏点头赞同,说到这儿便停住了,瞧着苏采僵住的小脸儿,立马缓和语气,“不过,采儿你放心,挑夫婿有你爹娘把关,自会挑个称心的!还有舅舅和两位姨,保准让你过上甜甜蜜蜜的日子!”
本是煞白的小脸儿,这会儿已是爬上红霞,苏采低下头,娇羞道:“舅母你快别说了…今儿不下棋了,我回屋绣绢子去了!”
道完,放下手中的棋子,慌乱起身,进屋掩上门。娇柔的身子靠在门后,耳边仍传来姑嫂二人的说笑。
“是不是我说得太过了?”
“无碍,这丫头就是面子薄。平日里我与她爹不说这些,她自是不会去想,如今年纪已到,经你一番提醒,也该长个心思了。”
“倒也是,就是咱们不急,娘怕是也整日想着给采儿寻如意郎君。前些日子,说起远方侄孙跟采儿年纪相仿,生得俊朗,满腹文采。在今天秋闱中举,明年开春便要上京参加科举了,若是得个好名次,随便谋个官职,都是不得了的!”
“这孩子我听说过,却是不错,不过也得二人合眼缘。”
“那就见上一见!若是办寿宴,姨母一家是得请的,娘比咱都热心,届时定会嘱托妹妹将侄孙捎上,只是咱们不能声张,若是二人没有缘分,也不会闹得尴尬。若是看对眼了,那就皆大欢喜了!”
“还是弟妹想得周到!”
…
苏采只觉面上火烧一般烫,她双手掩住耳朵,试图阻扰那些羞人的字句,却又不由自主的将手指漏出缝隙,探得一二。只是越往下听,一颗心跳得越快,似要蹦出来,满是异样情怀。那一丝莫名的悸动,似一首欢乐的曲子撩拨沉寂的内心。
那男子…真有舅母说得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