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们的宣誓效忠并不能减轻他们逃亡的压力,经过九天的跋涉,火之月3日,莱斯利率领着仅存的二百八十三名骑士终于来到了法师城近郊。
远眺晨雾中那座深灰色的城池,普通的砖墙,规矩的城门,谁能想象里面住着上百名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法师。更别提作为魔法师总会,长居于此的光仅次于贤者位阶的大魔导师就有三位,魔导师六位,大魔法师更是突破十位。
虽然军备力量与“军事之都”维恩悬殊巨大,但没有人能否认,强大魔法的威慑力有时候远远胜过军队。
“这么大一座城……你们两个魔法师就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
白骑骑士团团长赛力皱着眉,反复打量队伍里唯二的两位魔法师,“师父、朋友、师父的朋友、朋友的师父……魔法师协会里也没有认识的人?”
路迪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我,我的师父都隐居好久了,从来不跟外面的人走动,我也从来没有参与过评级。”
“我也不是学院派。”莫雪依同样举手撇清关系,坦然地望着一脸头疼的骑士团长,“我的魔法是老师上门教的,她们姐妹俩性格很怪,不可能有什么魔法师朋友。”
赛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叹着气走到了一边。
“那就只能先混入城碰碰运气了吧。”盗贼小心地发言,这趟逃亡之旅,领路的他显然又功劳不小。
他望向抱臂而立的莱斯利,遭此劫难,短短几日里他的气质又成熟不少,领袖风范令人不容忽视。
莱斯利抬头扫众人一眼,“茉依,路迪,切西亚,艾森随我一起入城侦查,赛力你带着骑士团等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
路过上个城镇之时他们已经派人乔装买足了补给,所以赛力立刻接下了命令。
莫雪依却拦住了神官少女,“切西亚你也不要去,法师城里法师很多,稍微敏感一点就能发现你的身份……法师与神官对立已久,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切西亚想反驳,但也怕自己跟去添乱,只能忍耐下来。
莱斯利安慰性地摸了摸她的头,“等我们回来。”
少女重重地点了点头,满脸严肃地站在赛力身边,送他们离开。
路迪在一旁盯着看了一会,然后一声不吭地背过头,率先踏出营地。
“路迪……平安回来!”身后却传来少女包含担忧的呼喊声。
他的身影顿了顿,随后嘴角勾起浅笑,转身朝着切西亚重重一点头,“嗯!”
莫雪依推了一把旁边怔忪的盗贼,“走吧。”
盗贼终于垂下目光,无声地向前走去。
一行四人,踏着晨光走进“弗拉罗迪斯”——法师城的原名,取自古语中的“智慧”与“神奇”两词。
越过大门,莱斯利敏锐地发现了脚下特殊花纹的刻印,缠绕而扭曲的显然不是普通的装饰纹,而是更加古老神秘的魔法咒文。
“‘终极防御’,七级超高级混合防御魔法。”
莫雪依在一旁向他低声解释,两人依旧牵着手,假装来城里观光的情侣,“范围覆盖整座城,估计要六位大魔法师位阶以上法师同时施法才能使用。”
这样奢侈的大型魔法阵,除了这里,估计也只有素以魔法师人才高产出名的安德鲁帝国首都布克才能使用。
莱斯利点了点头,将她往身边拉了拉,沿着脚下的路走进主干道。
出乎意料,街道上的景色与一般小镇全然无差。路两边都被商店挤满,清晨人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不少穿着睡衣的居民来来往往穿行。看到他们进城也毫不惊讶,看来是早已习惯了有游客参观。
但跟在两人身后的路迪很快发现了不对。
“魔法商店……魔法商店……魔法商店……这里怎么全都是魔法商店?!”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里的人都不用买菜吃饭的吗?”
他的疑问,前世被囚禁在一个地方数百年的莫雪依或许能回答。
“别忘了这里所有的居民都是法师,只要保存得当,食物可以维持好几个月不腐烂,饮水更不是问题……只需每过一定时间有固定的供货商向他们提供大批食物。”她淡淡地说,“更何况法师们常常会因为埋首研究而废寝忘食,本身的消耗量就很低。”
从没有埋首学习,只靠天赋混日子的路迪只能尴尬地移开目光,继续扮演自己观光者的角色。
盗贼一反常态地沉默着,静静地跟在队伍的最后。
边走边逛,虽然刻意绕了绕远路,中午之前他们还是走到了城中心。
青灰色的砖瓦堆砌起眼前的这座华丽建筑,巨大的城堡本该在城外就看见,但因为紫黑色的晶石覆盖满表面,魔法的隐匿效果只有等近到跟前才能解除。
原本该写着城主府位置的地方赫然悬挂着两枚圆形徽章。
左边的一枚有金色的六角星镌刻中央,顶端各镶嵌着一枚对应颜色的魔晶宝石——均衡法阵,象征着四元素与光暗物质都平衡的魔法力量。
紧邻着的右边一枚则是魔法师协会的徽章——一本打开的魔法书,下方两棵极其稀有,有能增强魔力效果的银色月光草交错生长。
“魔法师协会总部”,尽管没有任何文字说明,任何稍微有一点大陆常识的家伙都不会认错。
与普通城市的护卫不同,站在城主门口的不是两名骑士,而是两名穿着法师袍的法师。不过从他们胸口的徽章来看,不过是两名魔法学徒,一名是火系,一名是水系。
魔法师徽章其实和刚才看的标识是相同的,正面为均衡法阵,不过六个角上的晶石都是透明的,感受到佩戴者本身的魔力就会点亮相应位置的颜色。
而法师的位阶则可以通过法阵六芒星中央的刻痕显示,一道短痕为学徒,一道长痕为初级魔法师,一道长痕加一道短痕为中级魔法师……以此类推,如果能位列法师顶端的贤者位阶将有四道长痕。
但大陆中贤者的数量与圣者一样可怜,只有三名,其中的魔法师协会前会长,暗系贤者梅拉迪斯还失踪了。现任的魔法师会长听说还只是一名魔导师,虽然法师们对名利一向淡泊,但他能一直稳居会长的位置还是很了不起的。
“不好意思,这里游客不能进入。”
学徒的语气自然比骑士们委婉,但挡在他们面前的动作也是很坚决。
“我们想求见城主,魔法师协会会长西里乌斯大人。”莫雪依行了一个法师礼,彬彬有礼地询问。
学徒不卑不亢地还了一个礼,依旧谨慎,“那请问你们有会长大人的邀请证明吗?”
莫雪依朝他摇了摇头。
“那抱歉了,你们还是不能进去。”学徒还是拒绝。
但另一名学徒这时候却接话询问,“要不你们把名字和身份告诉我,我找人替你们通传一下?”
莫雪依回头看了一眼莱斯利,他沉思了片刻开了口,“请说是艾莫帝国三皇子莱斯利请求与会长大人会面。”
两名学徒的脸色一瞬间有些微变,看他们的眼神变得微妙奇怪起来,一点惊讶,更多的是怀疑和警惕。
看来通缉令已经送到这里了……莫雪依脸色一沉。
果然,先前还答应替他们通传的学徒立刻摇了摇头,绷起了脸,“对不起,我之前记错了……会长大人今天不见客。”
“喂!”瞬间转变的口气明显有问题,路迪冲动地往前迈了一步想理论,但想起切西亚的话,又猛地止住脚步。
他转身看一眼莱斯利和莫雪依,他们没动,随即反应过来——目前为求人方的他们不能先失了礼数。
……但就这样干等着?
正当四人与学徒们僵持之时,街道的另一头却走来意想不到的一对男女。
感觉到目光,莫雪依敏锐地转过头,却对上少女火红色的眼睛,不免也闪过一丝讶异。
“啊,果然是茉依!还有艾森!”
正是和她与艾森自迷惘山洞分手的龙族组合——少女爱琳娜与青年乔伊。
小别一月半,斜扎着马尾的爱琳娜依旧十分靓丽,乔伊也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只冲着重逢的两人点了点头,他立刻又用戒备的目光对着陌生的莱斯利和路迪。
盗贼艾森一改之前垂头丧气的样子,高高兴兴地走上前和两人打招呼,寒暄一番又开始吹牛夸口。
虽然猜想那日现身的两条古龙就是他们,但莫雪依自然不会主动提及此事,只朝他们笑了笑,替他们引见莱斯利和路迪。
听到莱斯利的身份,两人的目光顿时一变,相对单纯好懂的爱琳娜更是将惊讶写在了脸上。
看来两人一路上过来也是看到通缉令了。
“说起来,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盗贼似乎没留意到他们突变的表情,依旧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
提起这一茬,乔伊的眼神瞬间从复杂转为无奈,无力地按上了自己的额头。
“是帮忙!”
爱琳娜的声音中反而充满自豪,“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被袭击的营地,本来想去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结果就找到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
“他临死之前把这封信交给了我们,拜托我们一定要替他送到这里来交给什么会长大人……我们就来了呀!”
回想起自己和他们相遇的经历,看来又是她一时兴起搭救了很奇怪的人,难怪乔伊那么头疼。莫雪依有些好奇地摸上那个看似普通的信封,看起来空无一物,只在末端有些凸起,似乎装着一枚戒指。
空间戒指——她的脑海里瞬间跳出了这四个字。
“啊,不跟你们说了,我还是先把东西给他送过去吧!”爱琳娜却又将信封小心翼翼地塞回怀里,“对了,你们现在住在哪里,我把东西送完去找你们玩啊?”
“我们……”盗贼正要说,却被身后的路迪猛地捂住嘴。
但不料莫雪依立刻接口,眼神中若有所思,“我们就驻扎在城外的树林里,你们等会过来吧,我们再好好聊聊。”
爱琳娜立刻满口答应,笑得灿烂。
莱斯利却没有动,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注意到乔伊看她的目光稍稍锐利了一些,他立刻上前一步隔开乔伊的目光,牵起莫雪依的手。
两名都以“保护者”自居的高大青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身旁的少女掩在自己身后。
莫雪依恍若未觉,依旧朝着爱琳娜微笑道别,“那我们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再会,两位。”
“嗯,一会见!”
爱琳娜目送他们四人离去,然后才高高兴兴地走到两名学徒面前,“你们好,我是……”
待走远,路迪才不满地追上莫雪依,低声质问,“茉依,你怎么能随便泄露我们的藏身地?他们肯定看到过通缉令了!”
莫雪依没有回答,只低头赶路。
莱斯利依旧没有作声,只是冰蓝色的眼眸里划过一抹深思,“你想利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