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去理会三百里江潮源头是否藏有藏千岁所说的万本秘笈,宫小儿提着大乱春秋朝青铜门走去,最后望了一眼这片剑戟林立一滩血渍的万剑江潮,回身出了门。
斩尽三百里江潮底所有长剑,十年前温泰白做到了,今天他宫小儿也做到了。
出了光芒明亮的万剑江潮,再步入剑意森寒的藏兵阁,宫小儿总是会打一个寒颤,这阴气十足的阁楼可不是面对了多少刀光剑影就能抹消掉的恐惧。
齐剑戟依旧坐在地上捧一本古书,身旁的小红泥炉温着一壶酒,风轻云淡。仿佛刚才召唤紫雷的浩荡天象不过是这位病秧子信手拈来的一句古词。看见宫小儿已经出了万剑江潮,齐剑戟只是说一声坐,从泥炉旁拿出一个酒杯,给宫小儿满上刚温好的绿蚁。
“藏千岁这样的大魔头也该藏有一些雪泥鸿爪的仙法或者奇门法术,你就不去好奇万剑江潮的尽头望一两眼,没准能让你找着一日千里神速飞进的秘笈也说不定呢。”还没等宫小儿开口,齐剑戟继续揶揄道,“你可别想从我这偷师一两手,刚才的天罡万雷诀仙法不过是刚好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否则以我一个半吊子玄明伪境的修为,如何拼得过那天惊境的大魔头。你要找起码也是大乘境的高人,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龙王。”
面对齐剑戟的揶揄嘲讽,宫小儿也没在意,他端起面前的绿蚁,毫不客气一饮而尽。新酒味辣,没有老酒醇厚甘甜,烫的宫小儿直伸舌头。齐剑戟倒是乐呵呵的望着这个被黄庭龙山的宫主寄予不下凤春仙厚望的宫小儿,呵呵说道,“你的大乱春秋有了剑灵,你也步入了凝神境,还唤醒两尊神魔。接下来只要一心一意应付其余的白衣卿相后补便无遗憾了。都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到时候你也该回去威风一把了。想当年有一任白衣卿相是从乡间来的小丫头,上任那会乡下亲戚打鼓敲锣来三象龙佛打秋风,想讨几枚长生不老的丹药,硬是被那位白衣卿相给轰了回去。”
“你知不知道万剑江潮中藏着这样一个老妖怪。”宫小儿没来由说了一句打断齐剑戟的天花乱坠。
齐剑戟一愣,开口道,“藏千岁么,我当然知道,本以为你小子再厉害也不过是占尽三百里江潮的剑,谁知道还能破掉里面玲珑洞天一般的气运,引得老妖怪复活。”
齐剑戟颇为感慨,想起自己曾与宫小儿那般年轻气盛的时候,天赋不够高的他同样憋着一口让同门上下刮目相待的劲,夜以继昼苦力修炼。那些天高云淡的日子早已黄鹤一去不复返,如今只有一个暮气沉沉的守阁剑师,守着当年一份执着。
“本以为你会在半年后才能斩尽了三百里江潮的长剑,没想到才仅仅用了三天,当初的温泰白在那剑灵指引了下也快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齐剑戟放下手中不知哪位大师所著的孤本,低头望着酒杯中绿色酒渣,问道,“宫小儿,你可知道为何三象龙佛聚集了众多天赋异禀的奇才却依旧挽救不了日渐式微,甚至快要成为六宗垫底的局面呢?”
沉闷的想打瞌睡的宫小儿被这提问搞得一愣,随即摇摇头。这种类似纵横捭阖天下事的问题,实在不是他所能想象的。
齐剑戟皱一下眉头,似乎对这个还窝在自己小格局里的年轻人有点不满,但他没有生气,只是娓娓道来,“那些天赋过人的绝才往往不会珍惜自己的造化,来得容易失去的也更容易。我在此守阁了二十几年,那些成为白衣卿相的人往往是天分不太突出的品相,上一任的三象龙佛宗主,上一任的白衣卿相温泰白都是如此。而那些天赋绝顶的年轻人却早早泯然众人。三象龙佛越是这样招揽天才,反倒伤了根骨,落了下品。”
“虽说你不及凤春仙与魏风仪两人聪明,但在剑灵协助下三日过了万剑江潮三百里,你跟十年前的倔强的温泰白,可说是如出一撤。台上片刻钟,台下十年苦功,万事万物离不开一个勤字。我这里你也学不到什么了,是该走出去看看整座三象龙佛,纣绝阴天宫与大藏王地宫各有千秋,博学众长方才能真正进步,闭门造车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胡同。若是把三象龙佛比喻成海,你现在也是个虾兵蟹将,一般小鱼小虫欺负不了你。”
“你这是打算甩手不当我师傅的借口么?”宫小儿表情严肃望着下逐客令的半吊子师傅。
这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让齐剑戟哭笑不得,最终点点头说道,“你说是就是吧,能教你的我都教了,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剩下的就看你的悟性了。”言罢齐剑戟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青铜炉鼎,推到宫小儿面前。
“师徒一场好像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既然你送给我藏千岁秘笈宝藏这么大的厚礼,那这为师珍藏多年的聚气鼎炉就送你吧。”
宫小儿左看右看都没瞧出这寒酸的小炉子除了纹路美观外还有什么特别之处,齐剑戟略微尴尬的咳嗽一声解释道,“这鼎炉厉害之处在于能将天地紫气凝聚成提升实力的丹药。《黄庭子》只能帮你提升到凝神境,再往后便是事倍功半的效果,除了吞噬紫气喂饲你体内神魔外便无他用,但这炉子却不同,你可将吞进气海的紫气融入炉中制成金丹,这可是修道人不可多得的宝贝啊!三象龙佛中金丹可是代替了世俗金银财物的存在。”
没有理会齐剑戟的苦口婆心,宫小儿放下酒杯,站起身直接问道,“师傅,我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问?”
“说吧。”今天齐剑戟倒是心情不错,没有嘲讽宫小儿。
“我听说黄庭龙峨后山群峰中,有一位遗世独立的大仙人?”
齐剑戟神情古怪,他显然没意料到宫小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实际在之前宫小儿就从别人嘴中打探出这个禁地中有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仙人在山中静修,却不知这个传言是真是假,齐剑戟这边算是变相下了逐客令,宫小儿与其在此浪费时间苦等半年,倒不如到山中放手一搏。
毕竟实力才是一争白衣卿相的资本。
“据说是有大仙在群山中修炼,不喜别人纷扰,后来很多人进去了寻找这位大仙后就没再出来过,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禁地。”没有想象中推三阻四,齐剑戟很爽快的透露出后山秘密。
“就这个?”
“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哦对了,后山走二十里有个深潭据说有龙潜于渊,黄九芝的九柄龙子就是当年从深潭中捞出的。”
听完齐剑戟的叨絮,宫小儿拿着大乱春秋一挑,挽起那尊举起鼎炉回身就走,头也不回的说道,“那行,我这就去看看这后山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的这么可怕。”
盯着宫小儿转身离去的潇洒背影,齐剑戟有点发呆,这一幕一如当初那位名叫温泰白的白衣卿相在输给小自在天之后的最后一面,提着一壶酒说要进山寻高人,身影有些落寞,有些孤高。
三日之前见到的这个土里土气的少年,举手投足隐约有了仙家气派。
出了藏兵阁,宫小儿打算先返回竹楼一趟,却发现一路上黄庭龙山宫的同门弟子都朝自己投来怪异的目光,其中有人还朝着自己指指点点,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
其中一位年轻剑客按着腰中的剑,语带不屑朝身旁人说道,“才闭关了三天便被齐剑戟从藏兵阁赶了出来,这叫花子也算是第一废物了吧,黄庭龙山宫都找了一些什么阿猫阿狗来参加白衣卿相的争夺,真不怕丢了自家的脸。”
闭关三天便离开藏兵阁,一众人都以为宫小儿被齐剑戟从里面驱逐了出来。
年轻剑客身边神态倨傲的白衣公子望着宫小儿冷冷一笑,“这种废物上了也是送死,我倒是听说那个叫凤春仙的女子最有资本争夺白衣卿相,在姜斩风的指导上已经能够力压凝神境半圆满同门的实力了。驮碑楼的石师兄那边下注压她赢的人可不在少数。”
“嘿嘿,我也赌了一枚上等丹药,不过是赌在那位魏八王爷世子身上,作为大王爷之子他手中肯定有数不尽的诸子百家秘笈,而且据说此人在白峨眉指点下才过了两天便从二品段到了凝神境的伪境了,再过半年那还了得?”
“啧啧,小声点,要是被师傅知道了咱俩下注的事情,都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自以为在细声讨论无人察觉,却被一旁的宫小儿尽听耳中,他冷笑一声,说道,“看来三象龙佛也不缺一帮道貌岸然的家伙,遇上我算你们倒霉,到时候小爷赢个盆满钵溢,就让你们输的爹妈都不认识。”
本想转身离开,宫小儿想了一下,决定改变了目的地,手中提着鼎炉,踏步朝着驮碑楼走去。
第二天三象龙佛宗门上下便传出宫小儿用那尊可练金丹人人眼馋的聚气鼎炉作赌压,压他自己会胜出白衣卿相之位的消息,这消息让宗门上下沸沸扬扬,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于是有人到藏兵阁找齐剑戟询问宫小儿是否被逐出门下,却被脸色阴沉的齐剑戟下了逐客令,他还怒斥宫小儿跟自己没有半点师徒关系。
至此所有人都确信,宫小儿的确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