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风凉,萧风儿刚换好了衣服,便听见有人叩门道“二小姐。”
萧风儿对于这个称呼还有些不习惯,迟了些应道“进来吧。”
门推开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走了进来,眼里堆满了激动地笑意,道“二小姐,你真的回来了,我是巧芝啊。”
萧风儿望着眼前这个越看越熟悉的脸孔,终于勾起她在这里为数不多的快乐的记忆,顿道“巧姨……真的是你?”走上前去,有些激动的拉起她的手瞧着。
巧芝以前是服侍萧氏的人,也带过萧风儿,如今物是人非,再见旧人,难免增添不少感触。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萧风儿虽然说得不多,可是能再见到巧芝,打心底开心,巧芝来是奉老爷的吩咐,叫萧风儿去一趟。
萧风儿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吧。
出了房门,一路上经过的下人无不称她为“二小姐”,就好像自己从未离开过,就好像发生了这么多事后,她依然还是小时候的墨风,那时的她真的很天真,整日都无忧无虑的,不知道什么是烦恼,只可惜再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所有的温暖都褪了色。
萧风儿仰头望着清白的天色,淡淡的说了句“回不去了。”眼里的落寞好比秋日的苍色。
刚走进墨震天的房间就听见屏风后面传来颜氏不满的声音,“柏严你留下来替娘看着,如果那个丫头一会儿气你父亲,就替我把她轰出去。”
话音未落,萧风儿就已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屋里只有他们三人,墨震天见萧风儿进来了,没有气血的脸上浮现了些许欣然,坐正身子道“风儿来了。”
萧风儿没有招呼则是看向床边坐在轮椅上的柏严,微微一怔,应该说出乎意料的错愕,柏严冲她礼貌的笑了笑。
颜氏回过身看了眼,哼道“还好不是我的女儿,不然有的气了。”瞪了一眼萧风儿便出去了。
萧风儿懒得与她口舌之争,墨震天语气还是有些虚弱,强笑道“风儿,坐吧。”
萧风儿收回目光走向窗户下的椅子坐了下来,望着地面一语不发。
墨震天咳了两声,柏严神色关切,问道“要叫大夫来吗?”
墨震天咳了几声只是摆摆手,道“不必了,真是老了,这点儿伤都承受不住了。”
这时柏严看向一边无动于衷的萧风儿,忽的含笑道“风儿,我身子不便,你可否替我倒杯水来。”
萧风儿顿了顿,并没有拒绝,真的倒了一杯水慢慢走了过去,僵硬的递给他,并不看他一眼。
墨震天叹了声接过茶水喝了口,柏严忽的道“岳父,我差点忘记云乔找我还有事,有风儿陪你,我就先去了。”
墨震天道“好,你去忙吧,我与风儿好好说说话。”
似乎意料到会说什么,萧风儿的神容越发冷肃,婢女推柏严出去后,屋里就只剩下萧风儿和墨震天,气氛不由的紧张起来。
墨震天靠坐着,不时的捂着胸口,萧风儿望着地面冷道“你没有必要这么做的,我不会感激你。”
墨震天一脸内疚,摇了摇头道“我这么做不是想你感激我,天底下没有一个父亲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女送死,你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怎会弃你不顾?”
萧风儿以为不论墨震天在说什么,自己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不会触动,可是她忘了这么多年来是自己强逼自己去忘记这个父亲的,有些人越恨越痛,越痛就越不能忘记。
萧风儿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她终于肯看墨震天一眼,眼里却只有仇恨,指责道“要怪就怪你自己,要不是你对娘变了心,时常对她发脾气气她,她又怎会自尽,一切都是你害的,是你!”她吼着,可心里多年的愤恨,委屈在这一刻得意释放,只是这感觉是那么的痛。
墨震天不满血丝的眼被泪水填满,他悔恨的低下头,嘴里不停的道“是我不好,当我发现错了的时候已经晚了。”
萧风儿已痛的泪流满面,含恨道“若不是你先伤娘的心,她也不会跳崖还带走你的紫荆令,一切都是报应,你怨不得别人。”
墨震天抬起一双泪眼望着他,眼里的复杂念头似多过懊悔自责。
萧风儿心中暗暗冷笑,又道“你真的以为你得到紫荆令了吗?”
墨震天猛然一怔,表情变得与此前不同,异常错愕,缓缓道“你说什么?”
萧风儿道“墨云乔带回来的那块紫荆令是假的,因为真的这块当年娘就悄悄交给我保管,你手中那块不过是十几年前娘叫奇真大师伪造的罢了,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墨震天愣住了,应该是被这个“秘密”吓住了,开口道“这怎么可能?”
萧风儿哭道“怎么不可能,娘一直不愿你的心智被紫荆令占据,不想你深陷下去,可你从不体谅她还和她吵,逼得她死都要将紫荆令从你身边带走,这么多年来你只知道找寻紫荆令的下落,你可知道娘对你的用心?你根本不配拥有紫荆令。”萧风儿此时心痛远大于伤心,她不想再呆下去,说完跑了出去。
墨震天神色复杂,却说不出是伤心多一些还是在想些什么。
萧风儿抹着眼泪,脸上已看不出任何悲痛,她抬头望了眼天空,心想“墨震天似乎真的上当了,他亏欠娘的都会一一向他讨回。”刚拐过游廊,发现柏严一人在游廊边上望着园中的红菊。
萧风儿擦干脸,走了过去,顿了顿淡道“柏严大哥。”
柏严侧过脸去,瞧着萧风儿很是温和的笑了出来,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萧风儿挤出丝笑容,看向一片耀目的红菊道“怎会不记得,很小的时候就是柏严大哥带着我和云乔玩儿的。”
倏尔注意到他的腿道“对了,你的腿?”
柏严没有觉得什么,轻笑了笑道“五年前我陪爹娘出门置货遇上了山贼,爹娘都不幸惨死,只有我苟活下来便成了这副样子,那时刚与你姐姐成亲不久,我自暴自弃,荒废了家业,若不是岳父大人不嫌弃将我接回来照顾,早就活不成了。”
萧风儿听着,不觉有感而发道“五岁的时候就听你天天喊着要娶云乔为妻,十几年后的今天,竟成真了,这大概是这个家唯一有情的事了。”
柏严笑了笑,有些苦涩道“如果我的腿没废就真是如此,现在我不过是云乔眼里的一个废人。”他幽怨的目光又投向凉风中招展的红菊,紧紧的捏着膝盖。
萧风儿知道云乔自小要强,自尊心也强,也许曾几何时仲柏严真的是她心目中完美的夫君,可现在要天天面对比常人都不如的柏严,一定大失所望,只是十几年来柏严爱她如初,以云乔的性格根本不会在意的。
萧风儿不禁有些可怜柏严,安慰道“只要你不放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柏严冲她笑了笑,愁容消散了一半。
柏严忽的道“对了,风儿,我听你姐姐说,你有一块儿紫荆令是真的吗?”
萧风儿想了想,点头道“是真的,我知道之前姐姐带回一块儿紫荆令,那块儿才是假的。”
柏严变色道“怎会有两块紫荆令,你如何确定?”
萧风儿道“你可知道传闻中一双巧手无所不能,以假乱真的奇真大师?”
柏严道“素问出自奇真大师手中的仿物,除了他本人以外,根本没有谁能辨别真假,难道假的那块儿是奇真大师伪造的?”
萧风儿点了点头,道“当年我娘找的奇真大师托他伪造了一柄,真的那块儿放在了我这里。”
柏严道“萧伯母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风儿道“传言紫荆令是一块门匙,只要找到那个地方,就可以得到里面所藏的巨大的财富,有人说是武功秘籍,有人说是享之不尽的金银,也有人说是上古兵器。”
萧风儿顿了顿又道“紫荆令的魔性如此之大,爹又怎会不眼红,外人根本就不知道淡泊名利的香馨剑君为了将紫荆令占为己有杀了十三口人命,娘也为此与爹时常争吵。”
柏严道“你说岳父大人……”难以置信。
萧风儿点了点头,道“娘无力阻止爹,只好带走紫荆令放在我这里,之后便自尽了。”
柏严道“跟着你就失踪了,我想岳父大人怎样也没猜到紫荆令就在你这里。”
萧风儿冷哼一声道“他根本不关心我的死活,如何能想到这一点。”
柏严道“可是萧伯母为什么还要做一柄假的出来呢?”
萧风儿想了想,道“也许就是想要混淆视听吧。”萧风儿说着,就连自己也相信了这些谎言,只有骗过了自己才能骗住他人。
柏严轻叹一声,道“萧伯母也是为了岳父好,希望岳父终有一日能体会她的用心。”
萧风儿的神情异常的严肃,没有说话。
片刻后,柏严又道“现在真的紫荆令在何处?”
萧风儿道“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或许我应该遵照娘的心愿,毁了它。”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果然柏严听了后,神色有些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