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妇人小儿扯衣袍,堂堂男子做出来也别扭呐,可是不这样,说不得早就被一脚踢出门外去了。明一在心里默默吐槽,撇撇嘴,道:“那…郎君,仆…先出去?…郎君再坐会儿?"
萧柯两眼往长刀上一瞟,明一顿时象被踩住了尾巴,郎君生气了。原本还想再磨啷两句,求个准话,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了,忙起身揖礼:“仆去看看主母晚上再用点甚么…那个,郎君先歇着"嘴里说着,一溜烟出了门。
这下终于得个清静,萧柯抬手捏捏眉心…算了,既然那个小东西自个儿有打算,她欢喜做甚,就由得她罢。只不过…许多事,还是要安排妥当。
沉沉暮色渐渐笼罩了庭院,直到女侍在廊檐下挂上灯烛,萧柯才出了外厅。
后宛膳厅内,阿夏领着几个女侍将饭食摆在案几儿上,拿了木勺舀了小半碗粥:“我问了大医,他说进食前先少用些粥汤,对身子有益"拿了小勺放在碗里,捧给苏玉:“不热了,主母先用些"
“用了汤药么?还吐不吐?"萧柯闲闲进了厅门,无视苏玉的小白眼儿,自已拖了个矮榻坐在对面,一扫案几儿,皱了眉头:“阿夏,怎么没有煨鱼汤,明一不是派人捉了几条鱼么?"
萧柯抻手拖榻座儿就吓了阿夏和众女侍一跳,这时又见沉下脸发问,另几个女侍】垂手偷偷去看阿夏。这屋里七八个人,怎么就单单提了自已问。阿夏挟菜挟了一半儿,只好放下竹箸退后两步屈膝施礼:“回郎君,鱼汤有腥味,主母不想喝,这一日都是用些粥食"
“嗯…"顺手端了苏玉面前的粥碗,萧柯吩咐一众女侍:“都下去罢,这里不用服侍"
按时间算,这厮明天就要走了罢。苏玉的杏核眼转了几转,不知道这人是要送自已去浮山,还是带自已去幽州,先看看再说。
阿夏领着女侍屈膝施礼,闷声退了出去,剥了两个卤蛋放在碗里,萧柯低声道:“明日辰时…就要去北境…"将小碗递给苏玉,萧柯自己拿勺舀了粥:“你留在这里也好,嗯…我问过大医,你现在也不宜长路颠簸…"
总想着两日三日…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明日就要走了,听这意思…是要自已留下。垂眸看着小碗,苏玉一时有些发怔。
萧柯放下碗箸,伸手揽住苏玉的肩膀,柔声道:“娇娇…你听我说,勋王若稍有异动,不需要你下手。你只好好呆在别宛…等我回来,嗯…记得么?"
这人一向在别人面前沉默寡言,虽然在自已面前有话,但象今天这样诸事说个详细,还真少有。苏玉轻声道:“我知道,你放心罢…"
用了饭,萧柯又去了外厅。晚间,阿夏端了汤药来服侍苏玉喝了,低声道:“明一过来传讯,郎君今夜和幕僚家臣议事,恐会回来晚些…"
出兵在即,肯定有很多事需要安排,通宵议事也是正常,更何况这人既要耽心外敌,又要操心内患。说不定就会忙到深夜,渴睡劲儿上来,苏玉困的几乎眼都睁不开,头脑昏昏的让阿夏铺了被褥,布袍都没有换就躺在榻上睡了过去。
当夜萧柯就下了山。
第二日午后,阿夏提着裙裾跑去西侧小院,进了门,见朱医缓悠哉悠哉躺在藤床上眯着眼晒太阳,心头一时起了火,上前一把扯了袍袖道:“你给汤药里放了甚么,主母从昨夜睡到现在,喊都喊不醒?"
抬手拽了几拽也没有将袖子拽回来,朱医缓干脆翻过身去,仍闭了眼道:“…不用喊,再有一个时辰就会醒了,大呼小叫的…成甚么样子…"
“你安的甚么心…你你…"脸颊上的汗珠细细密密,阿夏也顾不上擦,听这人不急又燥的又来这一句,直想一脚将他踢到大门外去。忍了又忍,才扯着袖子问:“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要说不好…我听人说贴身服侍主母的几个姐姐可不好惹…"
不好惹又能怎样,反正不关自巳的事。昨夜看萧府的医护给人缝伤看了一夜,这时困的要死,朱医缓摆手:“去罢去罢,再不好惹能吃了我,别耽搁我睡觉…"
“吃是吃不了你,不过拆两根骨头给明七过过瘾倒成"子弱远远接过话头。
上一次殷夙传讯,苏玉只带了阿素和阿陌两个出城,把子兰子衿子弱三个留在了龙丘萧府。走前叮嘱三个人看好妩姬。后来萧柯找到苏玉做记录用的竹册,见上面对探查出来的线人暗桩,都注有处置的方式手段,便将册子交给明一。
依照竹册上的批注,妩姬被明一派了几个亲兵秘密送回了铁勒。妩姬一走,子兰三个又没了事做,三个人只好巴巴等自家主子回来。从小村回到龙丘,苏玉连城也没有进就来了别宛,三个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自家主子,早就急得冒火。
这次萧柯去北境,便让子夜进王城叫了红一子兰四个过来,谁知道急吼吼进了寝屋,自家主子竞然喊都喊不醒。问了女侍才知道,是喝了这个大医的汤药才变成这个样子。
四个人便叫了女侍领着,一路追着阿夏来了西侧小院,进门就听见这个大医说得话,子弱脾气上来,当下就开了口。
院子里忽啦啦进来这么多女人,还个个都撸袖子掰手指,带了一脸找茬的模样,两个贴身的侍仆早就一溜烟躲了出去。屋里院里瞅了几遍也没有找到人顶缸,朱医缓只好沉下脸道:“一点规矩都不知道,这里是客院,都出去"
阿夏有些愣神,这几个来的好快。红一看了眼子弱,眼神儿又往石阶上一扫…两个仆持刚才正拿了石凹子捣药,现在人跑了,石凹子还零零的扔在地上。子弱上前拎了起来,对朱医缓轻飘飘道:“听说大医是郎君特意请过来给我家主母调理身子的。您是贵客,我们做婢女的见了自然是应当施礼,不过……"
话只说半句,拇食两根手指捏住石凹边缘,略一使力便掰下一块,子弱两眼盯着朱医缓:“总得说个仔细,若不然主子哪里有个不妥当,我们找谁说去"
看着碗大的石凹子在子弱手里,几下就碎成了一块块,朱医缓心内飕飕直冒凉气儿,这都甚么人呐,这样的还是婢女么,简直是个煞神。罢了,反正也不是自已擅自作主。咳嗽了两声,沉声道:“夫人近些时日眠中易醒,让夫人多睡一会儿,对母子都好,罢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眼看子弱几个恶狠狠的瞪着自已,再说不好就要下手,朱医缓赶紧转了话:“让你家主母多睡一会儿,是…萧世子下得令…"一句话说出来,红一子兰还有阿夏几个都变了脸色:“你胡说,郎君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