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搭拉个脸齐齐屈膝:“是,主母。"
“你们去后宛罢,我要一个人静静。"苏玉垂下眸去。子兰张了张嘴,终究甚么也不敢说,一手一个扯住子弱子衿去了后宛。
自已出府,萧柯回来一定会发飙…昨夜萧戈走后,这人就去了大殿招幕僚议事。苏玉起身走到廊下看看天空,昏黑的云层仍然压的极低,如果大雨不停,水灾之后恐怕就是疫症,到那时…兀咎儿一定会挥兵南下。
等到房倒屋塌,浮尸遍野的时候,勋国兵将已失了斗志,丧了勇气,生了惧怕之心。萧柯领着这样的兵士去抵抗铁勒悍勇之兵,无疑送死。
这些,萧柯想必也知道。苏玉伸手接住廊檐下哗哗淌下的雨水,冰凉的触感顿时激得脑中一清…这人近些天早出晚归,不但要和各个权贵大臣会面商谈,有时更是和幕僚内官彻夜议事。做这些时,还要时刻防着勋王被后捅刀。
想到这里,苏玉闭上眼眸,长长吐出一口闷气。因为想要了解生存的朝代,对于记载勋国王室的竹简帛书,自已是查阅的最多。
竹简上记载,昭元二十二年,铁勒大王兀卓领三十万大军攻打北境城池,承天候萧意又领兵出征,数十万人被围困落叶山。无粮无水的情况下,勋军战了十二天才全军覆没。
没有任何竹简留有记录,在这十二天里,当时的勋王都做了甚么。同年十一月,勋王崩,现任勋王继位。
昭德二年九月,现任勋王册封承天候世子萧柯为虎贲中郎将,镇守北境,那年萧柯十五岁。此后萧柯因军功一路飙升,军权越大,被刺杀的次数越多。
承天候萧意战死,萧柯仍然做了七年世子。据苏氏潜踪报,勋王能将自己赐给萧柯,是萧柯向勋王承诺永不袭爵。勋王不想让萧柯袭爵,不想让萧柯掌兵权,甚至…想他死。
竹简记录之外,还有多少阴私密事,苏玉不想探查,只知道,勋王想除去萧柯,根本就和雍正杀兄杀弟的出发点一样。萧柯若不奋力去搏,他的下场,要么和勋王萧山一起陷入灭国身死的境地,要么被自已的亲堂兄当做良弓毁掉。
这次利诱史逸袭杀萧柯,说明勋王已经不惜撕破脸面。据潜踪来报,巽叔将刺客尸身送去史府的当夜,王玤就下令城防兵卫拉了尸抛去郊外。对萧柯,勋王在殿中当着群臣的面,不提半分处置史逸,轻飘飘一句话,就要解了萧柯的兵权“你受了惊,在府内好好歇息罢,兵符先交给常从督掌两天……。"
再说兀咎儿那处,自家掌兵大将被别国派剌客暗杀,勋王也有解释:“铁勒和我国素来交好,这是有人挑拨啊…万万不能中了别人奸计…。"末过一天,客客气气送兀咎儿出了城。
勋王不惜向敌国示好,也要剔除萧柯这个心头刺。
苏玉仰头看着乌沉沉的云层,任冰冷的雨丝飘落面颊。心里想到,为了萧柯,为了苏氏兄弟,就算为了自已…一定要见殷夙,查出鬼巫七个长老的下落,消灭他,剪除兀咎儿的倚仗。至于勋王萧山…苏王转眸瞟了眼墙外,勾起了唇。
廓下两个女侍互相对视一眼,一个女侍上前屈膝施礼:“主母,要奴婢唤人来么?还是…主母想找郎君。"
转脸看着女侍,苏玉轻声道:“不用唤人,你来服侍我更衣。"
“唤阿素和阿陌两个来…。"
一切收拾妥当,苏玉在萧柯平日惯坐在案几儿后,垂眸坐了片刻,抬手摊开一卷细帛,提笔写了几个字夹在竹册里。
伸手将卷册放在案几儿正中,苏玉转身走出暖阁。阿素阿陌两人垂手站在廊下,“走罢。"苏玉抬脚下了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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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时,三个竹笠直压到眉梢的黑衣少年随着车马行人,踏踏驰出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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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昆下了马车,回身搀下朱医缓:“哎!地上滑,大医小心。"
明一在门前团团乱转,看见萧昆,顿时两眼发亮“快,主母出了城……。"
朱医缓另条腿还在马车上,“甚么?你怎么不拦下…"萧昆松了手,反身扯住明一:“你你…你…唉!…郎君回来不见主母…。"
看来不用诊了,夫人都出了城。朱医缓看看挠头跺脚的明一,又看看额上泌出汗来的萧昆,缩回刚沾了地儿的那条腿。咳了一声,向萧昆拱手道:“…你看…我先回去,明日再来给夫人诊脉。"
萧昆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大医,忙拱手揖礼:“劳烦朱医缓跑了一趟…夫人赌气…。"伸手自袖中掏出一锭金递了过去“我明日再去府上…。"
朱医缓推回萧昆拿了金锭的手:“萧总管自去处置事务,不劳烦相送。"说了这句,转头对驾车的仆侍道:“回府。"
“驾"仆持一甩鞭梢,马车嗒嗒驶离了萧府。眼见马车远去,萧昆回身一把扯住明一袍袖,压了嗓音:“到底出了甚么事,夫人怎会突然出城?…嗯?"
明一指指府门:“先进去再说…。"
两人又拉又扯的进了外厅。明一低声道:“前些天主母派了两个武婢出府,午食过后,两个武婢回来就去了暖阁……。"
萧昆抬手擦了额头冷汗,沉声打断明一:“主母身边有郎君派的隐卫,廊下还有女侍,…主母没有带贴身婢女么?"
“没有,主母只带了那两个武婢。"
萧昆肃容道“现今上头那个一直寻隙下手,主母出城的消息不能再透出去。派隐卫去朱大医府上,府内但凡知晓主母出城的,一个个关起来问话,叫萧戈办"
顿了顿,萧昆缓了声音:“郎君邀了几个大人议事,我去找他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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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从督府密室。
萧柯将手中舆图摊在案几儿上,俯身指着渭水,让徐超张秀两人看:“趁现在雨势略小,派人往两岸屯土…万一水漫进王城,兀咎儿定会举兵攻打北境繁城,迥城,甘城。"
徐超伸指在舆图上重重叩了叩,沉声道:“前些时我上言…兀咎儿野心侵占南边诸国,趁他在龙丘,不如将他扣下…你们猜猜…他说了甚么。"
徐超乜斜着两人:“他说…一国之主无礼无信,恐天下人耻笑矣…不妥。"
张秀嗤笑出声:“礼和信,他还有么?依我说,萧将军亦属王室,不如……。"
萧柯沉下脸,冷声道:“以后莫要再提这种话……"
门外“矬矬"轻叩两声,侍人低声道:“郎君,萧总管有急事禀报将军。"
这人在府里既可调亲兵又可派隐卫,寻到这里,除非是他无法决断的大事。萧柯扫了眼张秀,淡然道:“渭河屯土的事,就由你来上言,我先走一步。"
仆侍引萧柯去了后院角门,直等仆侍去的远了,萧昆才近前低语:“夫人突然去了城外。"
萧柯面色陡然一沉,默然半晌,微眯了丹凤眼道:“先回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