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汉醒了。他总是这样。也许上一秒还在睡大觉,下一秒眼睛立马就睁开了。他每日看着我,生怕我丢了。
他看到屋里多了个人,大骂起来:“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要带走宝儿。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快跑啊!”李四死死抱住刘老汉,我拼命地向外跑。这一次,算不算又是一次离家?
我总是这样,无法面对现实的时候就选择逃离。我是一个懦夫,一个弱者。
我居然也撒谎了。和宝儿一样。我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我的离去会让刘老汉变成什么样子,我已经无法想象了。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开始明白冰凝那句话的意思了。
“你觉得它脏吗?它连屎都吃。可是人,比它还要脏。”
那句话用在我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很多时候人是不如动物的。我以为,逃离了原来生活的地方,就不用背负那么多恩怨情仇。谁想,上帝总是在戏弄我,不断地让我更加内疚。让我一步步地变成我讨厌的那类人。
李四,他居然救了我。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不仅帮我逃出了刘老汉的家,还把我暂时留在了自己的家。
当初他偷刘老汉家的东西最多,我最恨他。我骂过他,让他难堪过,让他丢过脸。我问他为什么救我?我对他那么不友善。他说,我是个孩子。大人不能和孩子一般见识。
李四虽然暂时留下了我。我的内心是不允许这样的。我对不起李四的家人。更何况,在这里刘老汉随便不就又把我抓回去了吗?
我当天晚上就对李四和他的家人说,我想回家。我是离家出走的小孩。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会与家人好好生活的。
他问我家在哪里?
我说在阳城。
说得那么坚定,他没有一点怀疑。他说要送我回家,我一个小孩,他不放心。
我说:“谁说我小了,按理我都该上初中了。”
“才初中嘛,小着呢!”
阳城火车站,人山人海。
寒风中,我和李四提了并不算多的行李。
我一旦跑入人群中,就会如隐身了一般,没有人会找的到了。就让我这样地默默消失吧。不给别人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到了你家,你就说是在我家住的。别提刘老汉。”李四说。
“怎么?想显示你很伟大吗?”
“你家人知道你和一个疯子生活在一起,会伤心的。听叔叔的就对了。”
我们总是认为大人仗着自己年龄大而唬我们。殊不知,大人才更多地为我们思考问题。
“好吧!我要回家了。你可以走了。”
“不行,叔叔要看着你回家。”
“我还怕你讹我们家钱呢!”
“你这孩子……”
我一耸肩,笑了笑。扔了行李就跑。我要开始新一轮的流浪生活。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但我只能这样。从一个地方逃到另一个地方,直到有一个能安放我的青春的地方。
阳城也算是个繁华的城市吧,晚上灯火通明的。我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蜷着身子坐了下来。霓虹灯闪烁着,仿佛我的心跳也跟随着这个节奏,或快或慢地跳动着。我并不喜欢这种灯。它的闪烁弄得我心很慌,很空。
一条小狗撞到我的身上,我摸摸它的头。是一条可爱的小狗。让我想到小黑。
“贝贝,快走。怎么又碰脏东西了。”
我是脏东西?
我抱起了那条小狗,用我脏兮兮的手抚摸它那一身洁白的绒毛。还用脸蹭了蹭。
“谁家的孩子呀,也没个大人教养。”
我也不说话,见那小狗挺喜欢我的,我更和它玩得起劲儿了。
它的主人终于按捺不住了,用手推了我一下:“说你呢,放开我的狗,你知道它有多珍贵吗?”
见我不理她,她一把把狗夺了过来。生气得跺着脚走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想到了妈妈。那是一个和妈妈体型相仿的女人,刚想喊一声妈妈,又咽了回去。妈妈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妈妈很温柔,很有爱心。那不是妈妈。
我抛弃了妈妈,抛弃了爱我的妈妈,她一定会伤痛欲绝的。她会为了我又吃不下饭吗?她会在夜里忽然想到我,然后再也睡不着吗?我只有一个妈妈,妈妈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们同命相连。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站了起来,我想到处走走。心烦的时候就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该干什么了。有时,连自己的行为举动都控制不了。
恍惚间,我看到对面街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很着急要来这边的样子。
“然然,然然!”
“妈妈?是你吗?妈妈。我想你了。”那一刻,我好激动,“妈妈,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我?”
“然然,有些错误是命中注定的。我们无法改变。就像你的离家出走。”妈妈边走边说。
“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我到处闯祸。我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更确切地说,我没有脸待下去了。
“你是亲生的,你是妈妈的心头肉啊。不要离开妈妈。”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我和母亲越走越近。就在我刚看清母亲面孔的时候,发生了车祸。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躺在了医院的床上。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我的左腿被一种叫不上名的装置吊了起来。一个工人模样的男人趴在床边。
我推醒了熟睡的大叔:“我妈呢?”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诶,你醒了啊。”
“我问你我妈呢?”
“你妈?我暂时还没有联系到你的家人。医生说,你的伤不是很重。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你是谁?”
他慢吞吞地向我解释着。昨天晚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他是肇事者,我是受害者。
我问他:“当时,是不是还有一个人也出了车祸?”
“是。”他犹豫了一下说,“不过,已经死了。”
我问他:“那个死了的人叫什么?”
他说他也不清楚,只说也是无人认领。
我问他是男的还是女的,他说是女的。
我不敢再往下问了。抱着头,痛苦地喊叫着。
“孩子,你还好吗?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迅速叫来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