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沈蔚蓝的眸光微微一闪。“如此说,这位徐姨娘倒是颇有些手腕。”
“谁说不是呢,听说是她一来,就把钟夫人管家的权力给夺了,钟守备的籍贯在西边,并不在云山县,所以钟夫人也没法子请族里的人帮她做主,只好忍气吞声,最后打发自己的心腹,花了多半年的时间,把钟守备的爹娘从老家接了来,请钟老爷和钟老夫人做主,才从族中过继了个儿子,不过却不敢争宠,而是躲到了后院的佛堂里,守着她过继来的儿子勉强度日。而钟守备其他的那几房妾室日子也不好过。”
莺歌果然是个伶俐的,把守备府后宅里的这些事摸得一清二楚,这些事像是陈三牛这些男的轻易是打听不着的。
“还有他们那个傻儿子,说他傻,却特别好色。”宣宸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我听说他们那个傻儿子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女的,就往床上拉,简直就跟牲口一样。整个守备府的后宅,没被这傻子碰过的女人几乎没有。”
“说点正经的!”沈蔚蓝羞恼地瞪着他。
宣宸不悦地抱怨,“我混的还不如个傻子……”
“你还说!”沈蔚蓝的脸红了。
“我不管!”宣宸赌气道。“你好歹也让我抱抱你……”
“滚!”沈蔚蓝的脸不禁红得好像大红布。
宣宸撇了撇嘴,“好吧,我不说了还不行!对了,还有个事,莺歌儿说,钟世杰视财如命,颇有敛财的手段,我初步估算,他少说也有百万家财。所以我想了个天衣无缝的主意,咱们不光能给你宋大叔出气,还能把钟世杰积攒了大半辈子的银子都给吞了!”
……
“王氏收养的孩子名叫钟至孝,今年十三岁,在城里的官学念书。王师爷的小女儿名唤王雪玲的,和莺歌的关系不错,王师爷的儿子也在官学里念书,和钟至孝的关系不错,所以我打发莺歌去想法子请钟至孝了。”
翌日清晨,宣宸便带了沈蔚蓝坐了马车出行。
沈蔚蓝懒洋洋地问道:“你这么肯定,钟至孝就能跟莺歌一起来见咱们?”
宣宸胸有成竹地笑道:“我让莺歌告诉他,有人要害他和他娘的性命,要想活命,就来见我!不管他信不信你的话,都会拿出一个态度来。他若来了,咱们的事有八成的可能能成,若是不来,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守备府是徐氏当家,徐氏对这个过继来的儿子很不喜欢,恨不得他死在外边才好,从来都不派马车接送他,所以咱们想要接近他还是挺容易的。”
马车停到了一条细长的胡同的胡同口。
杜希华下了车,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一个身穿浅灰色半旧狐皮大氅的单薄少年在莺歌的带领下慢慢地走了过来。
来到近前,莺歌也没说话,连推带搡地把他推上了车。
沈蔚蓝打量着眼前这个身上犹自带着寒气的少年,少年的模样生得十分俊俏,一张白净的脸孔,脸上带着些许怯懦的神情,黑葡萄一般的两只大眼睛里是浓浓的狐疑神情。
“你……你们找我到底要做什么?”少年嗫嚅着问。
“你就是钟至孝?”宣宸开口。
少年忽然看到车厢里有刀又有剑,不禁头皮发麻地站了起来,作势要下车,“我还是走吧,我娘等我吃饭呢。”
“难道你和你娘就想一直都过这样的日子吗?”宣宸淡淡地开口,却不意外地唤住了他的脚步。
他迟疑地坐了回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问你,你觉得现如今,你和你娘的日子好过吗?”宣宸眼神犀利地瞪着他。“你娘身为正妻,却不得不受徐氏一个小妾的气,你身为钟家唯一可以继承家业的子嗣,上下学却连辆马车都没有,你不觉得悲哀吗?”
说着,他伸手摸了摸他身上那件半旧的狐裘大氅,“这大氅你已经穿了好几年了吧?已经有些短了呢。”
钟至孝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驳什么,但是紧接着又颓然地垂下肩膀,低下头小声道:“其实,现在的日子比起从前,已经好太多了。我自小没有爹娘,跟着叔伯,叔伯们全都嫌弃我,一直都饥一口饱一口的。五岁的时候才跟着我娘,到现在,吃得饱穿得暖,我已经很满足了。”
“钟至孝,你可知,你这种想法就是不孝!”宣宸厉声骂道。“你娘给了你吃穿,给了你一切,但是你却连最基本的保护都给不了她。你让她一个正室夫人受一个小妾的气,你让她连属于自己的院子都住不得,而去住佛堂。你名为至孝,却是最不忠不孝之人,你还上学堂念书,你的书莫非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是的……”钟至孝脸孔通红地为自己辩解。“我又不是不想保护我娘,也不是不想给我娘出气,我只是想等功成名就了,等我考上功名,再给我娘出气。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我的一切都是我娘给我的,你让我用什么来保护她?”
“记住!”宣宸正色道。“权力都是谋取来的,而不是别人给的,要想过好日子,就得自己去争,去斗,你自己不努力,只想着不劳而获,又怎么能算孝顺儿子?你又怎么知道,那徐氏一定会让你去考功名?你有了功名,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钟至孝听了她的这番话,猛地愣住,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宣宸,“你的意思是……”
宣宸见他已经被自己说动,便放缓了语气,轻声细语道:“徐氏这样对待你和你娘,若是让你考上功名,难道她就不怕你和你娘报复她吗?所以你相信我,她是绝对不会让你去考功名的,就算是冠冕堂皇的借口找不到,也会使阴招。”
“那……那我该怎么办?”钟至孝真的被她给说动了,不免有些惊慌地问,他念了这么久的书,就是为了去考功名,好给养母争口气。
“你去帮我问问你娘,是想守在佛堂里和你一起老死,还是守着钱财和你过一辈子?若是前者,就当我们今天没有见过面,若是后者,明天的这个时候,你还来这里找我。”
……
安静的佛堂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道,仿佛可以将佛堂内与佛堂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娘,我回来了。”钟至孝走进佛堂,看着那个在佛前不住跪拜的妇人,轻声给她请安。
“啊,是至孝回来啦!”那妇人便是云山县守备钟世杰的原配夫人王氏,听见声音,笑容满面地站起身,转身,眼神慈爱地看着他。“念书累了吧?快歇歇,饭菜马上就得。”
钟至孝四下看了看,见佛堂里并没有旁人,这才拉着王氏的手进了内室,压低了嗓音道:“娘,今天我遇到一个姑娘,她让我问您一句话。”
“姑娘?”王氏诧异地问。“什么姑娘?”
“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不过她让我问您,是想和儿子一起老死在佛堂里,还是想守着钱财过一辈子?”钟至孝如实地把沈蔚蓝让他转告的话说了一遍。
王氏微微皱了皱眉头,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小声问:“你爹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呃……”钟至孝想了想,老实地答道。“爹最近和知县老爷闹得很不愉快,徐姨娘看上知县老爷家的姑娘了,非要把人家娶来当儿媳妇,人家不乐意,她就唆使爹出阴招陷害人家,昨天还打发人派了许多贫苦的徭役去堵县衙门的门。”
他在学堂念书,消息很是灵通,基本上云山县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只是平常不太想让母亲过分担忧,才很少同母亲说这些事。
“作孽呀,真是作孽!”王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姑娘除了让你带话,还跟你说什么了?”
钟至孝便把沈蔚蓝同他讲的话全都讲了一遍,最后小声道:“娘,儿子念书,就是为了考功名,日后可以把娘从这佛堂里接出去,让娘过好日子。可是,如果徐姨娘真的不让儿子去科考可怎么办?”
王氏闭上眼睛,静默了一小会儿,许久之后才睁开眼睛,声音低哑地说:“这位公子不简单啊,连我都没想到,徐氏是有可能阻止你去科考的。我本以为,她为了她那傻儿子,也该让你谋个前程,不然的话,等她死了,该没人能照顾她那傻儿子了。不过现在看来,我的这个想法真是愚蠢至极。”
钟至孝没想到他娘也这么认为,不禁有些慌了,“娘,那怎么办?”
王氏自嘲地发出一声冷笑,“我早该想到的,若是她想指望你日后照顾她那傻儿子,就该好好地待你才是,可现在,她却是肆无忌惮地连你一起欺压,分明就是从来都没打算指望你。既然不指望你,你考不上功名,自然对她的好处最大。儿子,那位公子说没说,她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