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宣宸狠狠地一怔,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安公公,是不是有人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安公公便附耳过去,低声道:“昨儿沈姑娘赛马的事传进了宫里,太后听说了,便想把人接进宫去瞧瞧。”
宣宸心里有数,知道肯定是他们跟礼亲王世子赛马的事,被人颠倒是非了,估计有人去了太后跟前进谗言,让太后恼了。
如果自己的未婚妻是个嚣张跋扈会出手伤人的女子,太后必定不会喜欢!
若是旁人家的事情,太后搞不好不会管人家的家世,但是太后却出身宣家,从辈分上论是他的姑祖母,完全有权力插手他的亲事。
想到这里,他低声道:“干爷爷,蓝儿进宫,若是有什么不妥,还请您帮着周旋一二。”
“世子客气了!今天王爷刚好在宫里,出不了什么事!”安公公笑道,随后转身看向沈蔚蓝。“沈姑娘,请吧!”
“有劳公公带路!”沈蔚蓝也想到了其中的关键,不禁神色沉凝。
看到她一个来自边关那种粗野之地的小姑娘,竟会有如此气度,安公公不禁微微挑了挑眉梢,但是却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在前边带路。
沈蔚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出了府门,上了一辆宫里派出来的马车。
马车的角落里放着暖炉,软榻上铺着狐皮的褥子,大迎枕上是南绣的绣工,藕荷色的枕套上绣的是大朵的牡丹花。
她有些惴惴不安地乘着这辆马车进了宫,马车在内宫的门前停下,安公公从外边打开车门,“沈姑娘,请下车!”
沈蔚蓝拎着裙摆下了车,随即抬起头,打量着这个前世将她的一生毁掉的皇宫。
世人争权夺利,无不想进入这座皇宫,但只有她,视这里如毒蛇猛兽,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对这里没有半分好感。
“沈姑娘,跟我来吧!”安公公转身在前边带路。
沈蔚蓝沉眸在后边跟随,一步一步踩踏在青石铺就的地砖上,步入内宫的宫门,走在长长的甬道中。
沿途有不少宫女和太监忙碌地走来走去,每个人都对她投以好奇的目光。
来到太后的寝宫,绕过垂花门,安公公没有经过通禀,便带着沈蔚蓝走进了太后的寝殿。
寝殿中,飘逸着浓郁的檀香气息。
安公公悄声道:“太后这个时间通常都会在里边的佛堂里诵经,你进去吧!”
沈蔚蓝微微眯了眯眼睛,心中暗道,不知道太后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太后的寝宫是没错的,安公公也是太后身边的人,按理说文贵妃的本事再大,也没本事陷害自己擅闯太后的寝宫,所以这一点可以被她排除。
既然不是陷害,此时,又有阵阵木鱼声从里边传了出来,所以沈蔚蓝在思索了片刻之后,对安公公道了谢,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太后一身素服,跪在佛堂中,正在闭目诵经。已经年逾五旬的太后,因保养得宜,看起来就如三十五、六岁一般。
沈蔚蓝进去后,也没有打扰太后,而是静悄悄地站到了一旁,就像个隐形人一般,连呼吸都是极轻的。
直到半炷香后,太后才睁开眼睛。
沈蔚蓝赶忙上前,将太后搀扶起来!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太后都是她必须要讨好的对象!
太后好像没有发现她并不是自己宫里的宫女一般,任由她搀扶着自己走出佛堂,在外边花厅的木榻上坐了。
沈蔚蓝见到木榻上整齐地叠放着一床小被子,便拿了过来,无声无息地展开,跪在脚踏上,帮太后盖在腿上。
一个宫女端上来一杯茶,她从怀里摸出一条帕子,用帕子垫着手,端过杯碟,轻轻地放到太后身边的炕桌上,这才向后退了几步,微微垂下头来,凝神站立。
太后这才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番,“你倒是会献殷勤!”
“太后乃是国母,天下万民服侍太后都是应该的!”沈蔚蓝小心翼翼地说。
“嘴也是个巧的!”太后伸手端过茶杯,戴着嵌宝金指套的无名指和小指微微翘着兰花指,食中二指捏着杯盖,漫不经心地用杯盖拨弄着淡金色的茶汤上漂浮的细长的茶叶梗。“知道哀家叫你进宫是做什么吗?”
沈蔚蓝低声道:“民女不敢妄自揣测太后的心意!”
太后微微抬起眼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忽地一笑,重重地将手中的茶杯往炕桌上一放,刚刚那一种漫不经心攸然收起,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沈蔚蓝慌忙给太后跪下,不过语气却不卑不亢,“民女惶恐,民女不知哪里做的不对,还请太后指出,民女也好改过!”
“听说你嚣张得很啊,一来都城就纵马行凶,竟然重伤了礼亲王世子,你知道礼亲王世子是什么人吗?那是皇室宗亲,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太后沉眸,狠狠地瞪着她,直言质问。
沈蔚蓝微微一笑,心中暗道,果然是这件事情,她深吸了一口气,出声道:“既然已经有人恶人先告状了,民女无话可说!”
“哦?”太后感兴趣地扬起眉梢。“你不为自己辩解?”
“民女相信,太后定会明察秋毫,还民女一个公道,不然的话,今日不会是太后传旨召见民女,而是大理寺的人去抓民女了。”沈蔚蓝分析道。
“你倒是有自信!”太后喃喃道,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贬低。
“太后仁慈,定不会叫民女白白的受到冤屈!”沈蔚蓝先给太后扣了一顶大帽子,随后又道。“而且,这关系到宣家的颜面,于情于理,太后都不会只听一面之词的!”
太后稍显狭长的凤眼中迸出一点寒光,寒意森森地盯着她道:“还说你不敢揣测哀家的心意,你这不是揣测得很好吗?”
沈蔚蓝有些无奈,太后这样简直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启禀太后,民女这不是在揣测太后的心意,而是说出一个事实!”
“好啦,哀家不想听你的狡辩,说说看吧,礼亲王世子受伤是怎么回事?”太后又恢复了刚刚的那一种漫不经心,举起茶杯小啜了一口淡金色的茶汤。
清香的人参味道,弥漫开来。
沈蔚蓝开口道:“昨日的事情,是礼亲王世子挑衅在先,民女应战在后,礼亲王世子输了比赛,便打他的马来出气,民女的马颇通人性,见同类被欺很生气,才伤了礼亲王世子。”
太后眯着一双凤眸道:“不管怎么说,你的马伤了皇亲国戚,不能再留,回头送进宫里,砍了吧。”
“太后,那您还是砍了侄儿吧!”太后的话音刚落,就见宣羽迈着大步从外边走了进来,跪下给太后请了个安,也不等太后叫起,便站起身,一脸怨怼神情地看着太后道。“太后,那马可是侄儿的心肝宝贝,军中能不能培育出优良的战马,都靠这匹马呢,您若是把它给砍了,这损失甚巨啊!”
面对心爱的侄儿,太后露出无奈的神情,“你又来做什么?哀家又没传召你!”
“侄儿想姑妈了,特地来给姑妈请安的。”宣羽嬉皮笑脸地说着,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蔚蓝。“真是巧,皇上才说想见见这丫头,侄儿正头疼,还得回府去把这丫头带进宫呢,没想到这丫头刚好在这里。姑妈,让侄儿带她去见见皇上吧。”
太后微嗔地瞪着他,“你这臭小子,年纪越大越没个正经,在晚辈面前,也不知道矜持一点!”
宣羽嘿嘿一笑,“侄儿在姑妈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姑妈,这丫头可是一片孝心,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绣了两幅绣品,才绣成,就忙着送来都城,打算镶嵌好了进献给太后的,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去镶嵌,便被姑妈召进宫来。”
“哦?”太后尖尖的眉梢轻轻一扬。“是什么样的绣品,值得这丫头寒冬腊月的巴巴地从辽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都城?”
宣羽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来人,把里边的绣品展开,请太后过目!”
几个宫女走过来,将那布包接了过去,从里边拿出两幅绣品,两人一幅,将绣品在太后面前展开,正是沈蔚蓝的那两幅双面绣。
宣羽指挥着拿绣品的宫女,将双面绣转了个个,就见太后见到绣品另一面的图案时,高扬的眉梢再也没有落下来过。
“这是……这丫头绣的?”太后有些不可思议地打量着沈蔚蓝,她本身就极擅长刺绣,知道绣这样一幅单面绣便需要不少时候,而这双面绣更是稀罕的物件。
尤其这构图,十分奇巧,非是心灵手巧之人是万万绣不出来的。
宣羽察言观色道:“可不是,这丫头绣这两幅绣品可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呢,她小小年纪,便是这份辛苦,姑妈也得好好赏她才是!”
太后风韵犹存的脸孔上露出一抹狐疑的神情,开口道:“把那绣品拿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