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琴师动作一滞,但是她马上就又接着弹了起来,但是她的节奏却已经被打乱,不过几个音节之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手底下拨动的琴弦所流淌出来的乐声,竟然和叶蔚蓝所弹奏的是一个曲子。
当她发觉到这一点时,不禁脸色铁青地停了手。
而叶蔚蓝,却坚持把一首曲子弹完,娴熟的指法下,琴音如泉水击石般响起,每一个音符都无懈可击。
随着尾音的结束,宣宸毫不吝啬地鼓起掌来。
“媳妇,你真棒!”他的目光之中盛满了赞美与骄傲。
百里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过却没呵斥他,只是看向百里遥的眼神中透出一种让人无法形容的兴味。
那琴师哆嗦着手伸手指着叶蔚蓝道:“你……你这是作弊!”
“作弊?我有吗?”叶蔚蓝眨巴着一双状若无辜的大眼睛。“还请大娘指出我哪里作弊了?”
“你……”那琴师虽然知道她是取了巧,却也没法子说出她到底是如何做的弊。
她适才弹的是一首名叫《玉妃引》的古曲,曲调优美流畅,仿佛使人看到寒梅凌风而开的铮铮筋骨,是一首极为清雅的曲子,乃是文人墨客最为欣赏的。
而这丫头竟然以一首《破梦曲》破了她的曲子,这让她如何不羞恼?
她做梦也没想到,这年纪不过才九岁的小丫头,竟然会弹这首《破梦曲》,曲子开头的那一声惊音,本是昔日那位大才的作曲者,为了吸引走神的听客而故意所做,目的就是把别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才开始正式的曲子,可以说是一切曲子的克星。
若是单纯的一人一首的曲子,她百分之百可以取胜,但正是这一首曲子,让她功亏一篑,输在一个丫头片子的手里。
她……她不服!
百里遥的手肘拄着自己的膝盖,手掌托着下巴,吃吃地笑道:“输就输了,愿赌就得服输,不然人品就落了下乘了,换下一局吧。”
那琴师听她说话了,不敢再纠缠,只得起身退了出去。
紧接着,便有人进来把两张琴拿了出去,在屋子里的方桌上摆上棋格和两钵围棋子,棋子皆是黑玉和白玉琢磨而成,就算不能用价值连城来形容,也皆是上上之物。
百里遥请来的棋师见到琴师竟然落败,知道这小丫头年纪虽小,却有点鬼才,便不敢轻敌,生怕自己这张老脸丢在这里,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小姑娘,你是主,又是小小年纪,我让你执白子。”
“多谢大娘相让!”叶蔚蓝说着,便抓起一颗白子,想也不想,便放到棋盘中央。
那棋师也拿起黑子放到相应的位置,一老一小,你来我往地在棋盘上厮杀起来。
叶蔚蓝下棋是极有天分的,这可以说是遗传,因为文墨便是当世的棋道高手,叶蔚蓝的棋技虽然不是文墨手把手地教出来的,但叶蔚蓝是个女孩子,又天生心细,所以青出于蓝,前世,便是皇家女院教导棋艺的女先生都不是她的对手,此时这个棋技只能用普通来形容的棋师又怎么能是她的对手?
不过才半个时辰,便被她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满头都是冷汗。
终于,一盘棋下完,那棋师起身,一脸惭愧的表情,冲百里遥施了个礼,“奴婢有负所托,还请夫人责罚!”
“有意思……”百里遥在心中无声地琢磨,这丫头倒真是出乎自己意料了,不过她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什么,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换下一个!”
棋师退出来,又换了书画师,百里遥带来的这几名教师气质皆有不同,比如琴师气质偏妩媚,举手投足总有一些媚态;而棋师便是冷冷的,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至于眼前这位书画书,又是那种书卷气极浓的优雅感。
因为前边已经输了两阵,所以这位书画师的压力颇大,她知道,若是她输了,后边那两位也不用比了,直接认输就好。
她硬着头皮开口道:“小姑娘,请问你是想比字,还是想比画和诗词?”
除了书画,她还负责教导诗词,这些都是相通的东西,书画好的,诗词也都差不了。
叶蔚蓝手上端着宋佳音递过来的茶水,正在闭目养神,刚刚那一局棋,可着实耗了她不少精神,听见书画师的话,她浅浅地睁开眼睛,不过却没说话,而是低头啜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滋润了一下自己早就干渴的嗓子。
她不知道,她这淡漠的形容举止,让百里遥的心中一动。
百里遥一直以来,都在给自己的儿子寻找合适的女孩,好做自己的接班人,因为她肩膀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稍微差一点的女孩都接不下她这副担子。
她所开设的“聚宝商行”,牵扯到了生意不计其数,而赚来的绝大多数银钱,都是为了支持修建万里城墙,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才会留下用做生活所用。所以,她必须要找一个极出色的女孩,这个女孩除了要会做生意,有魄力之外,必须不能眼皮子浅,而且还要有大局观,要有极强的政治敏感度,还要有一个强健的体魄,能完成给宣家传宗接代的任务,才能成为她的儿媳妇。
但是,那些适龄的女孩子毕竟年纪还小,什么都看不出来,有限有几个勉强能入得了她的眼的,也得好好地调教一段时日才成。
但是眼前这个年纪不过才九岁,还不满十周岁的女孩,却让她有些意动。
说实话,这丫头是个意外,但是却意外得让她有些欣喜。
她想,她需要更多的惊喜,来让她确定心意,若是这丫头能让她满意,她日后就不需要再伤脑筋去给儿子挑媳妇了。
“一起吧!”叶蔚蓝淡淡地说。“书、画、诗词一起比!”
“也好!”那书画师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有人又从外边搬了一张八仙桌进来,和屋子里原本的那一张并排摆在了一起,然后相对摆放了笔墨纸砚。
两个小丫鬟过来给研了墨,以及各种水彩颜料。
叶蔚蓝慢条斯理地将一盏茶喝完,然后和那书画师一起站在八仙桌跟前,挑拣着拿起一支毛笔,然后在铺开的宣纸上刷刷点点地写着,不一会儿,便将笔丢开,自顾自地坐到了一旁,冲宋佳音使了个眼色,宋佳音又给她端来一杯热茶,她捏起杯盖,轻轻地拨动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梗,然后才小口小口地啜饮,姿态优雅,却又毫无做作之感。
须臾,她将茶杯递还给宋佳音,又从怀中摸出一条帕子,轻轻地擦拭着唇角。
负责教导礼仪的婆子在一旁看着她,便在无形中皱了下眉头,这礼仪方面是无法比试的,只有负责教授的人鸡蛋里挑骨头,但是根据她刚刚的观察所得,这丫头的形容举止却颇有大家闺秀之风,她便是想挑,也挑拣不出来,之前只是这丫头没有表现出现,刚刚喝茶的这番举止却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从坐姿、表情、手势,皆是大户人家里的千金都比不上的,这样的做派,便是进宫去赴宴都足够了。
稍倾,那书画师也写完画完了,便有两个小丫鬟进来,一人拎起一幅字画拿给百里遥看。
只见那书画师是画了一幅桃林图,铺天盖地的桃花瓣,几棵或疏或密的桃树,一个石头桌子的两边,坐着两个蹁跹少年,正在喝酒,桃林图的左上方,则用正楷写着一首小诗——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残红尚有三千树,不及初开一朵鲜。
(注:清:袁枚《题桃树》)
而叶蔚蓝的那一幅却只有画,而没有字。
不……百里遥看着叶蔚蓝的那幅画,轻轻地皱起了眉头,这幅画不是没有字,而是字就是画,画就是字,各式各样的蝴蝶躺在纸上,跃然成了一首诗——迷离蝶树钱蝴蝶,街尾如缨拂翠恬。不到蝶泉谁肯信,幢影幡盖蝶庄严。
(注:清:沙琛《上关蝴蝶泉》)
在这幅画的左下角,也有几朵蝴蝶,却凝结成三个字——叶蔚蓝!
她是用了一幅画,来写了一首诗,以及她的名字。
那位书画师看了叶蔚蓝的画,原本自得的脸上立时露出挫败的神情,她不敢想象,这个不过才九岁的小丫头,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她怎么就能想出来,用画来写字?
她可真是……真是鬼魅一般的存在!
“哈哈哈哈……”百里遥突然笑了起来,她用力地揉了揉儿子的头,然后在丫鬟的服侍下穿上鞋子下了炕。“很好,咱们走!”
“慢着!”叶蔚蓝陡然开口,拦住她的脚步。
她扭身看着叶蔚蓝,笑道:“叶丫头,你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是的,我有一句话要跟夫人讲,夫人落了一件东西!”叶蔚蓝说着,走到炕边,伸手抓住宣宸的右手手腕,扯着他来到百里遥的面前,将宣宸往百里遥身上推去。“夫人把儿子落下了,还是快快带走的好,也免得夫人惦记他,吃不香睡不着的,若是忧思成疾,我的罪过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