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到了叶蔚蓝家的大门口,马车后边,是四辆大板车,车上满满当当地拉的都是礼物。
一个婆子将一个穿戴得很是雍容华贵的夫人从车上扶了下来。
自打请了随忠义来当门房,叶蔚蓝家的大门就不是时时敞开的了,一直都是关着的,不管谁来,都得先敲门。
有小丫鬟过去敲开了门,报了主子的身份,说是镇北将军的夫人来访,随忠义冷着脸道:“等等!”
说着就把大门给关上了。
那小丫鬟忍不住发起牢骚,“不过是个乡下的土财主,真当自己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了,瞧他狂的。”
“闭嘴!”镇北将军夫人路娇莹神情不悦地数落了她一句。“平常都是怎么教你们的?祸从口出,病从口入,管不住这张嘴,回去就把你打发到庄子上去。”
那小丫鬟顿时就被吓得噤若寒蝉,低声道:“奴婢知错了,还请夫人恕罪。”
路娇莹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然后笑着安抚一旁差点炸毛的宣宸,“宸哥儿,小丫头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回去舅妈会好好责罚她的。”
宣宸冷冷地瞪了一眼那乱讲话的小丫鬟,记住了她的长相。
路娇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看见这个架势,她就知道了,自己这趟差使可不好干啊。
却说随幽然得知镇北将军夫人来访,心中不免有些怵头,昨天那一幕可着实让她害怕,她自己不敢做主说见或者不见,赶忙打发李凤道:“你快去问问沈大哥,这人咱们见不见?”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着实没底,按理说,人家是将军夫人,哪里轮的着她见不见?人家肯来见她,她就得烧高香,远接高迎地接出去才是。
李凤知道事情的要紧,便小跑着来到练功房,对沈洛把事情给说了。
“哦?”沈洛也有些讶异,这镇北将军夫人还从来都没上这里来穿过门呢,想了想,便下地穿了鞋,叮嘱叶蔚蓝他们几个好好练功夫,自己跟着李凤走了。
因为李凤同他禀报这事的时候也没刻意地压低音量,当时叶蔚蓝又正好跑到这里,便把这事听了个满耳,在他们两个离开之后,大声把宋佳音给叫了出来,吩咐了几句,把宋佳音打发了出去,让宋佳音去听窗户跟。
沈洛到了前院,吩咐人去把镇北将军夫人请进来。
宋佳音则很有眼色地去厨房沏了一壶茶,端了进来,然后也没退出去,就在门口站着,打算伺机偷听点什么。
沈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过却没说话,知道她肯定是被叶蔚蓝给打发来打听事的。
宣宸恭恭敬敬地给沈洛和随幽然施了礼,然后便乖乖地垂手站在一旁。
路娇莹十分热络地牵了随幽然的手,侧着身子和随幽然亲亲热热地坐到了炕沿上,“早就想来瞧瞧你,只是,府中的大小事情都得我来操心,我家将军就是个甩手掌柜的,一应琐事全都不理,所以一直都抽不出时间。如今到了年根底下,我就说,无论如何也得抽点时间过来瞧瞧,咱们姐妹也好亲近。”
说着,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沈洛,又道:“我们家将军说了,沈爷是个大大的英雄,他这人一贯都是敬重英雄的。”
一番话,既表现了对随幽然的亲近,又狠狠地捧了一下沈洛。
沈洛对于她的这番说辞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拈起一块糕干,悠闲地吃着,这在大户人家,是极为无礼的事。
平常大户人家有客人来访,除非是那种通家之好的,茶也好,点心也好,不过都是个摆设,没人会去吃喝,除非客人要走,才会端起茶杯意思意思。
客人不吃东西,主人自然也不该吃。
但是沈洛就是吃了,而且吃得肆无忌惮,其中所表露出来的意思就值得人玩味了。
对于他无礼的行径,路娇莹没有露出半点不悦的神情,依旧笑道:“前几日,收了夫人叫人送去的糕饼和烧鸡,倒把我家将军给吃馋了,整天埋怨我手拙,说我拙着个爪子什么都不会干。“
“夫人过奖了。”对于这番出于客气的夸奖,随幽然赶紧自谦了一下。“不过是小女瞎鼓捣出来的一点子吃食,送给夫人尝个鲜,夫人不嫌弃便好。”
前边的铺垫完了,路娇莹神色一正,“宸哥儿,既然见过你师父和你随姨了,快去练功吧,你爹娘都说了,练功的事是一天都不能耽搁的,不用在这陪着舅妈了。”
宣宸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暗道还是舅妈了解他,知道他的心早就飞到后边去了,便开开心心地带着栾英一起跑了出去。
路娇莹见把他打发走了,便开始说正经事了,“如今,咱们两家已经是儿女亲家了,昨儿我那小姑子来了,听说了以后,可着实好一番自责。说是宸哥儿好歹也是昌平郡王世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就定了门亲事呢?连纳彩礼都没送,叫人家知道,岂不笑话?所以便亲自将纳彩礼送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她不会说话,惹恼了夫人,怎么竟然把纳彩礼给我们退了回去呢?”
路娇莹这番话说得小心翼翼的,并在时刻观察着随幽然的神情。
随幽然听到她竟然颠倒黑白,将昨儿百里遥拿钱砸人的示威行为说成是送纳彩礼,脸一下子就涨红了,“这话是怎么说的呢?昨儿宸哥儿他娘来,可没说那些礼是纳彩礼呀?”
“真是的,想必是我那小姑子看见许久不见的儿子,就忘了说了,下边的人也不会办事,就没告诉夫人,夫人可别见怪。”她堂堂的一个将军夫人,对着随幽然一介布衣,一口一个夫人,叫得甚是亲热,听得随幽然满身的不自在。
就听她又道:“我那小姑子琢磨着,许是夫人嫌弃那纳彩礼给少了,配不上小姐的身份,所以今儿特地又打发我,将纳彩礼加厚了一倍送了过来,还请夫人千万莫要嫌弃。”
这一番话说得随幽然的脸涨得更红了,简直都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答对才是,自己若是收下这份礼,便坐实了嫌弃彩礼少的名声,可自己若是不收,对方搞不好就会说,她是不赞成这桩婚事。这桩婚事若不成,那女儿的名节尽毁,日后怕是嫁不出了。
所以她左右为难!
就在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时候,沈洛开口道:“宸哥儿他娘还真是心急,我们家蓝儿今年才九岁,便将纳彩礼送了过来,也莫怪我们当成了年节礼看。旁人家娶媳妇,都是提前一个月才送纳彩礼,她倒好,提前七年送过来。莫不是怕我们家蓝儿太好了,让旁人给抢了?”
这几句话,既挽回了一些颜面,又指出了百里遥的不是,“更何况,这送纳彩礼的活计一向都是由媒人来做,宸哥儿他娘身份如此尊贵,亲自来做这件事,又没明说,倒叫我们不得不误会了。”
“沈大哥……”叶幽然有些着急地看着沈洛,不是说好了要给女儿退了这桩亲事的吗?怎么沈洛这会子又改口了?听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还想继续这门亲事。
但是沈洛却递给她一个安抚她的眼神,说也奇怪,看到沈洛这个眼神,她惴惴不安的心便略略地平静下来。
路娇莹的脸便一阵红一阵白的,心中暗暗埋怨百里遥,真是太会给自己找麻烦了。
说起来,这天下的小姑子可能都是这么会给嫂子找麻烦。
但是此事她又必须得办成了,便笑着道:“这自然都是宸哥儿她娘莽撞了,只是,这也实在怪不得我那小姑子。我那小姑子年纪轻,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没娶过儿媳妇呢,所以不清楚里边的细节也是有的。还请夫人看在我的薄面上,别跟她计较才是,好好地盼着儿女们长大,成了这桩亲事,也就算是了了咱们当爹娘的心愿了。”
她这几句话倒是说进了随幽然的心坎里,“谁说不是呢,为人父母者,自然都是希望儿女好。”
“既如此,那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路娇莹说着便站起身。“家中还有不少琐事,我就不叨扰了。”
没法子,沈洛的眼神实在是太刺人了,在这个人的眼前,她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随幽然便领着李凤把她送了出去,一直看着她离开,这才关上大门,看着摆在院子里那些礼盒,不禁头疼地说:“凤儿,我这心怎么老是碰碰乱跳呢?你说,给蓝儿攀上这么一门亲事,是好事还是坏事啊?咱家这家世,真是高攀啊!你是不知道,要不是她师父刚才一直都在给我使眼色,我刚才真的好想说,干脆退了这桩亲事吧,我实在是担心蓝儿日后嫁过去会受气。可是蓝儿已经让宸哥儿给……我这话又说不出口。”
李凤便安慰她道:“此事就听沈爷的吧,他是蓝儿小姐的师父,定然不会害了蓝儿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