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想起刚刚钱宝珠握她的手时的感觉,钱宝珠的手明显很是粗砺,比一般的千金小姐的手要粗得多,千金小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平日里看看书,逗逗鸟,最多也就做做针线,怎么会有这么粗的手?尤其是才从东海而来的人?那边空气湿润,按理说,从那边过来的人,皮肤是没那么粗的,不但不该有这么粗的皮肤,相反的,皮肤还应该极是细腻才对。
尤其是听钱宝珠刚刚的话,“什么铁观音、大红袍之类的,听说都是好茶”,这种话让人一听,便是没喝过这种茶的人才会说出来的话。
一个盐商家的娇生惯养的女儿,会连最普通的铁观音和大红袍都没喝过吗?
想到这里,她不动声色地说:“佳音姐,给钱小姐沏一杯铁观音。”
“是!”宋佳音转身去了。
叶蔚蓝便道:“听闻东海有四大盐商,家中富贵可说富可敌国,不知道姐姐家可在这四大盐商之中?”
钱宝珠刚想说话,一旁的婆子便开口道:“我们家虽然不像东海的四大盐商那么富贵,但也是不俗的。”
叶蔚蓝察言观色的,见到这婆子明显是拦了钱宝珠的话头,便笑道:“那姑娘以前在东海,可与这四大盐商家中的小姐有过交往?我听说那些个小姐们兴致上来,都比着往海里扔金叶子玩,不知道姐姐可曾玩过这个游戏?”
她一边说着,一边流露出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有的稚气表情,一脸的崇拜。
钱宝珠便一脸自得的神情道:“那是自然的,不过是些个金子罢了,有什么稀罕的?”
一旁的婆子也是一脸骄傲的神情道:“我们家老爷那也是极富贵的,又是极宠我们家小姐,别说撒金子了,便是往海里撒宝石,我们家老爷也不带眨眼的。”
叶蔚蓝微微一笑,自己不过是试探她们,她们倒好,越说越离谱了,便道:“我爹在世的时候,也同东海的盐商们打过交道,我还记得,那年去都城的祖母家,我还见过孙伯伯家的三小姐呢,不知道姐姐可否认得?”
“我……”钱宝珠似乎是没想到她认得盐商家的女儿,一时愣在那里,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心里左右为难,她要是说认得吧,这一会儿攀谈起来,容易露馅,可若是不认得吧,人家都说了,那是盐商的女儿,同为盐商的女儿,自然应该是有过交际的。
那婆子便在一旁道:“这孙老爷家的三小姐我倒是知道,不过我们家和孙家住得远,我们小姐平日里也和那位孙三小姐见不着面。”
叶蔚蓝不由得一哂,心中暗道,东海的盐商,头一份富贵的便是这位孙老爷,孙老爷同她的亲爹文墨刚刚相反,家中人丁兴旺,一口气生了八个儿子,得了一个女儿,却不行三,而是行九,人称孙九小姐,名唤孙九娘,自小娇养,简直都当成了宝贝疙瘩,东海一带无人不知。
她之所以知道这位九小姐,是因为前世,这位九小姐也在皇家女院念书。
孙家九小姐的年纪比她稍微大两岁,她进皇家女院的那一年,是孙家九小姐在皇家女院的最后一年。
只那一年的时间,就让她知晓了什么叫做云泥之别。
论人才,论长相,论气度,这位孙九小姐都在她之上,而且孙九小姐的手腕八面玲珑,不止将皇家女院的各位女先生们哄得很开心,在一干女学生中也很有人缘。
最要紧的是,她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让人不自觉地便能将她当成密友。
如今,这婆子的一句话,便露了破绽,什么东海盐商,简直是狗屁,连名动东海的孙九小姐家中的事情都不知道,还敢说是东海的盐商,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不过她却没有拆穿她们,她本能地意识到,这些人之所以会上门,绝对不是无缘无故的,肯定是想图谋什么,她想瞧瞧这些人打算搞什么鬼。
说话间,宋佳音端了两杯茶来,放到炕桌上。
叶蔚蓝坐过去,端起一杯茶道:“姑娘喝茶!”
钱宝珠坐过来,装模作样地端起了茶杯,小手指高高地翘着兰花指,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从怀中摸出一条浅粉色的纱织帕子,笑道:“不知道妹妹家中如今是做什么营生的?”
叶蔚蓝低下头,心中不免疑窦,暗道,这钱宝珠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怎么会操心这种事情?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当会问的问题是旁人每天都做些什么消遣,家中有什么好吃的,或者显摆显摆自己身上的衣裳首饰之类。
心中想着,她口中便答道:“哪里有什么营生?家父在世的时候,给些许留下些银钱,省吃俭用的,倒也够我们嚼谷的了,等来年开春了,再赁上几亩地,一年的粮食也就有了,吃菜的话,后边有块小菜地,好歹种一种,也够一家子吃的。”
钱宝珠马上露出不信的神情,“妹妹你可莫要哄我了,瞧你这丫头都绣了这么好看的花,你娘是当夫人的,肯定绣的更好吧?”
叶蔚蓝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隐约明白了对方的来历。
那婆子便在一旁插言道:“说起这绣花,奴婢倒是听说过,有一种双面绣的技艺,最是让人惊奇,不知道叶姑娘可会?”
叶蔚蓝不着痕迹地笑道:“我们哪里会什么双面绣?不过是打发时间绣着玩罢了,对了,不知道姐姐从东海而来,如今在何处落脚?”
此时此刻,她已经搞清楚了,这帮人肯定是为了双面绣的技艺而来。
自己独创的这一门技艺,在某些人的眼中,怕是成了会下蛋的金鸡母了。
钱宝珠道:“我和我娘住在‘如家客栈’,不过住在客栈里好不舒服啊,妹妹,不若你和你娘商量商量,让我们住到你家来吧,大不了我们付房租。”
听了她这一番话,叶蔚蓝好悬笑出来,这位钱大小姐还真是会想,就这么急赤白脸地赖着一个陌生人要住进人家家里,换谁也不能同意吧?叶家又不是靠房租吃饭的人家,便笑着拒绝道:“真是抱歉,我们家人口多,本来这房子就不够住的,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租给别人。”
“哎呀,我说妹妹,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啊?我刚都看见了,后院的主屋没人住,上边落着锁呢。依我说,把你家下人打发到厨房去睡,把屋子全都腾出来,不就有房子租给我们了?”钱宝珠一边说,一边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暗道自己聪明,连这样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叶蔚蓝真是见识了什么叫厚脸皮,如此脸皮,便是前世,她丞相府那些姐妹们也是比不上的。
她正在思考用怎样的语言才能回绝得婉转一点,就听外边突然响起一声惨叫,“老……老虎啊……”
她不禁吃了一惊,赶忙快步走了出去,就见几个车夫站在院门口,在合力顶着院门。
前院的屋子里走出来个婆子,没好气地嚷嚷道:“吵吵什么?哪来的老虎?瞧你们一个个吓的那怂样。”
“真……真的有老虎……”一个身穿青布小褂的车夫哭丧着脸道:“就在门口呢。”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嗷呜”一声,响起震天的虎啸声,那几个车夫和那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婆子,顿时全都吓得一哆嗦,那婆子的脸顿时就绿了。“不是吧,这里可是有人烟的地方,怎么会有老虎呢?”
宋佳聪今天得以休息,本来在院子里玩耍,看着杜希华在地上挖坑,听见外边响起那么可怕的叫声,顿时吓得“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李凤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着。
马厩里的一匹笨马和牛许是被这声呼啸吓着,那头牛直接就跪到了地上,而那匹笨马也吓得腿直接就软了。只有小黑,不停地刨着蹄子,唏聿聿的一阵乱叫,好像在跟外边的大老虎挑衅。不过小黑嘶叫了半天,发现自己还被栓着,便张开嘴巴去咬缰绳。
叶蔚蓝此时根本就顾不到马厩里的马和扭,她意识到什么,快步走到院门口,沉眸瞪着那几个陌生的车夫,冷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把我家大宝挡在门外不准进门,是要喧宾夺主吗?”
宋恒之走过来,神情很是凝重,刚想说什么,却被叶蔚蓝察觉,叶蔚蓝大声道:“宋大叔,你也是的,你明明在这里,还让这些个外人把咱们家大宝关在门外,让大宝受这么大的委屈。”
“我……”宋恒之一愣,刚想分辨,又被女儿打断。
“爹,蓝儿说的没错,你真是读书读的,全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人家这都欺负到咱们家头上来了,你也不知道说句话,这个家到底是姓叶还是姓钱啊?怎么能让姓钱的人来做主呢?”宋佳音刚刚听了钱宝珠的话,都恨不得拿扫帚把这不知羞耻的丫头给赶出来,哪有这么上赶着要住进陌生人家里的?这不是强占别人的宅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