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音忍不住抱怨道:“这到底是什么人啊?他怎么能忍受自己身上的味道?”
酒坊的小伙计道:“谁知道?他不是本地人,三年前才来的,刚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还挺干净的,就是样子憔悴了一些,听人说似乎是媳妇死了,才变成这样的。”
掌柜的在一旁呵斥道:“四儿,还不赶紧给客人搬酒去。”
叶蔚蓝看着掌柜的脸色,和话中的语气,分明很是忌惮那浑身都是酸腐味道的落魄男子。再一联想掌柜的和伙计对那落魄男子的客气样子,本能地意识到,这落魄男子的身份似乎有什么隐情。
那小伙计被掌柜的呵斥了一句,脸一红,赶紧转身在酒架子上抱了一坛十斤装的酒坛子,放到了柜台上,又来回跑了两趟,抱了两坛十斤装的女儿红,掌柜的在一旁道:“十斤装的烧刀子,三十个钱一斤,这十斤是三百个钱。女儿红都是十八年的,一百个铜板一斤,一坛是一两银子,一共是二两三钱银子。”
叶蔚蓝便从钱袋里拿出一块三两重的碎银子递了过去,这块银子是从十两的上边用夹剪夹下来的,掌柜的过了戥子,笑着说:“刚好三钱银子。”
宋恒之想去抱酒坛子,叶蔚蓝忙拦住他道:“掌柜的,劳烦你让伙计哥哥帮个忙吧,把酒坛子放到外边的马车上,我宋大叔刚刚生了一场大病,身子还不太好呢,万一摔了就可惜了。”
“成成成。”掌柜的答应着,指挥着小伙计帮忙,把酒坛子放到外边的马车上去。
宋恒之便赶忙跑出去,把马车牵了过来。
叶蔚蓝和宋佳音也从酒坊里走了出来,无意中的一瞥,二人全都发现了刚刚那个衣着破烂的男子,此时就坐在酒坊的屋檐底下,手上举着那个酒葫芦在喝酒。
不过他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了,宋佳音本能地掩住了鼻子,拉着叶蔚蓝往远处走了两步,小声道:“蓝儿,离他远点,当心他身上的味道熏着你。”
叶蔚蓝无所谓地笑了笑,心中却在想着刚刚酒坊里的伙计说的事,若这男子真是因为死了媳妇而变成这样的,倒是个长情的男子。
她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前世的遭遇,这样的一个男子,怕是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吧?
想着,她忽然抬脚向对面的酒楼跑去。
“哎,蓝儿,你干吗去?”宋佳音见她跑了,赶紧跟在她身后也跑了过去。
叶蔚蓝进了酒楼,脆声问道:“这里可有现成的烧饼和酱货卖?”
一个伙计迎过来,“自然是有的!烧饼一文钱一个,酱牛肉七十个钱一斤,你要买吗?”
叶蔚蓝拿出一块碎银子,“十个烧饼,五斤酱牛肉,带走!”
伙计一看她拿出了钱来,眉开眼笑地接了过来,用手掂了掂,扯开嗓子喊道:“十个烧饼,五斤酱牛肉,带走~~~~”
然后把银子放到柜台上,“掌柜的,结账!”
柜台后边站着一个高胖高胖的掌柜的,慢条斯理地拿了戥子出来,仔细地称了这块碎银子的分量,然后找了七十五个铜钱,让伙计拿给叶蔚蓝。
这酒楼的分工很明确,招呼客人的专门负责招呼客人,上菜的另有其人,不一会儿,一个小伙计从后边的厨房里跑了出来,手上拎着两个油纸包,一包是酱牛肉,另一包是芝麻烧饼。
招呼叶蔚蓝的那伙计抢着去把东西接了过来,递给叶蔚蓝,“小姑娘,拿好了!”
叶蔚蓝拎着这两包吃食,撒腿跑回到酒坊门口,径自来到屋檐底下,把这两包吃食向那落魄男子递了过去,“少喝点酒,还是吃点东西吧,不然你媳妇在天之灵也会担心你的。”
那男子的神情微微一动,抬起头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露出诡异的眼神,呆呆地看着叶蔚蓝,也不伸手去接东西。
宋佳音见他看着叶蔚蓝的眼神不对劲,有些害怕,硬着头皮把那两包吃食从叶蔚蓝手上抢过来,然后丢进他怀里,色厉内荏地说:“看什么看?我家蓝儿妹子好心送你吃食,你可不要起坏心思!”
说着便强行拉了叶蔚蓝跑到马车旁边,小声道:“蓝儿,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就算这个人很可怜,但是谁知道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叶蔚蓝无所谓地笑笑,“好啦,我知道了,不过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坏人。”
这边,酒坊的伙计把酒坛子放到了马车的车厢后边,车厢后边是搁行李的地方,大概是一尺多宽,伙计帮忙找了用草绳编的网兜,这些酒坛子运过来的时候,上边都会套着这样的网兜,好防止酒坛子相互碰撞碰碎了。
伙计用草绳编的网兜把酒坛子全都套了起来,然后又用麻绳给固定在马车上。
把酒坛子固定好,宋恒之招呼叶蔚蓝和宋佳音上车,两个人坐到了车厢里,宋佳音依然有些后怕,“蓝儿,你不觉得那个人看着你的眼神好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许是平常没人给他吃的,他有些惊讶罢了。”叶蔚蓝坐到靠近酒坊的那一边,伸手掀开车窗帘,向外看着那落魄的男人,就见他压根没去捡被宋佳音丢在他怀里的吃食,而是眼神执着地望着她这边,心里不禁也生出了一股奇怪的感觉,暗道自己莫不是真的招惹了什么麻烦?
她只是觉得这世上痴情的男子好少,所以才会对他生出同情,见他只是喝酒,而不知道买吃食,又瘦得可怜,便好心送他一包吃食,希望他能保重些身子,可万万不想招惹什么麻烦。
马车微微往下一沉,她知道是宋恒之坐到了车辕上,随即听到马鞭抽打马臀的声音,和宋恒之的吆喝声,马车缓缓地从酒坊的门口驶离。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一阵极大的喧哗声,和急促的马蹄声。
“不好了,快闪开,马惊了,快闪开……”
宋佳音掀开车窗帘,往外一看,忽然惊叫了一声道:“小姐,不好了……”
她话音未落,一匹通体乌黑,身上一根杂毛都没有,额头上还诡异地长了一只黑角的马已经到了近前。
这马的年岁不大,身量还没有长成,来到近前,见到前边斜斜地有一辆马车在挡路,停下来高高地扬起了马蹄,同时发出“唏聿聿”一声马嘶。
叶蔚蓝他们这辆马车拉车的那匹马受了惊吓,也发出“唏聿聿”的马嘶声,人立而起,随着它的动作,宋恒之狼狈地从车辕上摔了下去,马车的车厢整个地向后扬了起来,坐在车里的叶蔚蓝和宋佳音两个小姑娘惊叫着向后滚去。
宋佳音马上做出反应,把叶蔚蓝抱到了怀里,想用自己的身子把她给护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坐在酒坊屋檐下的那个落魄男子身形仿若鬼魅一般,眨眼间便出现在马车旁边,他只是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向上扬起的车辕,轻轻地往下一压,马车的车厢便落了下来,拉车的那匹马也因此被扯得落下了马蹄,那男子随即移步到那马的旁边,伸手抓住马缰绳,将马控制住。
这时,宋恒之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摔了腰,不过勉强还能动,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感激地对那男子道:“多谢兄台!多谢兄台!”
那男子却吭也不吭一声,只是举起一直都没撒手的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大口,模样似个十足的酒鬼。
这边正在说话,却见几匹骏马飞驰而来,来到跟前,马上的人也不下马,只是挥舞着长长的马鞭抽打着那匹闯了祸的黑马,为首的一个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上穿着赭红色的锦绣团花长衫,长衫上全是土,很显然在地上打过滚。
他一边打一边骂:“死马,竟敢摔了本少爷,今天非把你宰了炖马肉吃不可!”
那马吃痛不过,四处躲闪着,想要闪开马鞭子,但是这些人人数比较多,竟然围成了一个圈,那马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有鞭子在等着它,短短的时候,它就挨了十几鞭子。
就在这时,又有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马上是个年近六十的老汉,身上穿着鞑子的服饰,这老汉跳了下来,冲着那些正在用鞭子抽马的人拱手作揖道:“几位大爷,求求你们了,你们大人有大量,饶了它吧,这墨角黑麒麟乃是罕见的宝马,野性难驯是难免的。”
为首的男子听了他的话,用马鞭指着他道:“你的意思是,本少爷做错了?”
“不敢不敢!”这人不停地拱手作揖,陪着小心,但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
说起来今天这事,这马贩子还真是冤枉,他好不容易得了这匹墨角黑麒麟,但是马场里的人却没有一个能驯服的,只能拉出来,打算卖个好价钱,结果这位守备府的大公子来了以后一问价钱,听他打算要一万两白银,便说他漫天要价,只丢给他二十两银子便要把马带走。
这马本来就野性难驯,这位守备府的大公子又为了显摆自己的骑术,硬是给马上了鞍韂,没想到一上去就被掀下来了,好在他会点功夫,身手不错,才没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