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早已落山,庭院之内有数颗芭蕉此时伸展出了头,一扫正午时被毒辣太阳照射得沉睡的倦意。
夏萱提出了不限题目这一建议,当时就有不少人暗自喜了起来。若真是命了题,恐怕这一轮,他们又不是徐青文的敌手了。这在眼前的机会,就要失去。但是,若不限题,那么,自己可写的就还有很多。
许幕,乃是旁山县许家之人,也正是在第一联中对出了树入无垠地作源的那人,他只是稍稍沉吟了片刻,随即眼睛一亮。便起先打破了现场的沉思。他单手捂了捂扇子,对着众人说道:“既然各位公子都不愿做那第一个开口的人,小生不才,愿先挤出几个拙字,供诸位指正。”
“哦?许公子难道已经就有了好句子?快说与我们听听,让我们赏赏许公子的高作。”许幕身旁的一人立马就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许幕并未说话,而是拿起自己身旁桌面上的一只笔,然后沉吟了片刻,再次组织好词语之后,笔尖就落在了下面整整齐齐铺开的一张宣纸之上。
“陌上有桑女,纤间夹桑子。”
“万衣丝可谱,百年字可织。”
二十个轩昂的大字跃然其上,不一会儿,那浓墨就浸润到了宣纸之内,与此同时,只见那宣纸的纸面青白两色的光微微一闪。然后,整张本来还雪白的宣纸,竟然就此凝固,形成了墨绿色。
众人见此,脸色尽皆大变。
宝光献瑞,凝而不散。这至少也是上品的‘宝书’!没想到,这许幕一动笔,就写出了上品的‘宝书’。
几乎是所有的人,此时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好看了。现在是第三轮,也是最为关键的一轮。若是这轮再输,那就没有丝毫的机会了。而现在,许幕一出手,就是上品‘宝书’!
徐青文见状,嘴角也不禁抽搐了一下,他神色中慌乱之色一闪即逝,但又很快地收敛了下去。
许幕身旁的王公子见状,咬了咬牙,抱着拳说:“宝光献瑞,凝而不散。恭喜许兄写成上品‘宝书’,在下佩服,佩服!”
“许公子深藏不露啊!”
“许公子竟然写出了宝书,在下佩服至极。”
……
其余的人也只是在沉吟了片刻之后,就打破了沉默,纷纷向着许幕恭喜。只是,他们的心里却是大骂了起来。
这许幕,一开始就作出了上品‘宝书’,这不是让他们下不来台么?不对,而是根本就上不去台。
许幕自己也是一愣,脸上尴尬之色一显,然后便是狂喜了起来,嘴里不断地打着哈哈:“诸位言重了,在下也只是灵机一动,恰巧得了这一句而已。各位同窗想必还有更好的诗文,在下不敢当,不敢当啊!”
许幕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狂呼了起来:上品‘宝书’啊,我竟然写出了上品‘宝书’哈哈,看来这一轮是有机会了,就算是徐青文,也不一定能够再次轻易写出上品的‘宝书’吧!
大部分人都暗自摇了摇头,这上品‘宝书’一出,他们便没有再想过要在这一轮夺魁了。而自己若想成上品‘宝书’,或许在自己灵感来了的时候,还能够努力一番。但是现在?那就不成了。
自然,还有很少的一部分人,自忖自己的才思丝毫不弱于许幕,是故,纷纷愁起了眉,苦思了起来。随而一边摇着头,似乎是对自己想出来的诗句不甚满意。更不好帮上台面。
再过了大概一分钟,又有一个人也试着写出了一篇诗文,是关于水的。但是,当他写完之后发现却没有任何天地异象,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急忙又躲进了人群中。
看到这一幕,正准备接在这人身后上前一试的人,也顿住了自己的脚。显然,他们的诗,也不见得比那人的好上多少,也不敢上前来丢人。
现场再次陷入了沉默。而白名,自然也苦思了起来。虽然脑子里一篇又一篇的诗文不断地浮现,但是,那些无一不是自己背的,也就是说,并不是自己的。在搞不清楚现在这个时代背景的情况下,白名不敢贸然行动。
毕竟,这次的招聘,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夏萱看了看四周的芭蕉,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脸上闪过了一丝丝难以察觉的苦涩。而且,许幕作出了上品‘宝书’,一时间竟冷了场,这与她的预想有些出入,而且,她还想试试白名是不是真的有文采。
想了想,她柔声道:“诸位公子,小女子也得了一首词句,就不知道入不入得了诸位的眼界了。”
说完,夏萱就开始吟诵了起来。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
夏萱走了两步。
“阴满中庭。”
似乎是觉得韵味不足,夏萱又重复了一句。
“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清。”
夏萱念完后,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才再次继续往下诵。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
“点滴霖霪。”
夏萱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最后一句,几乎都听不见了,但是,众人却都听清楚了。
夏萱念得很慢,很慢,似乎在想什么往事。而且,词句又两处重复之处,似乎又是在怀念什么。念完了这一长句,夏萱整张脸都变得沉默了起来,俊俏的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皱到了一起,满脸的心事。
徐青文听罢,立刻就读懂了夏萱的心思,劝道:“夏小姐,朝朝暮暮,何处不是人间?我等读书之人,静坐书房读圣人之语,心乘帆航旅天下之疆。何处不是故乡?”
夏萱诗词中浓浓地思乡之意,在场之人尽皆听得明白,也听得懂!显然,这时候的夏萱心境已经有些乱了,徐青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希望能趁机而入。
但是,夏萱自己却都不太懂。
“何处都是人间,那家居何处?旅天下之疆,心又处于何处?”夏萱咬着唇大声反问。
徐青文沉默不语了,他本是好意劝慰开导夏萱,此时听到夏萱有些反感,自然不敢再多说。脸色尴尬之色一显,然后急忙转移了话题,说:“夏小姐,今日乃是文会,我等只谈文章,不谈其余如何?在下恰巧又生得几个字,若是小姐不弃,我愿送与小姐,也就算是给小姐的回答了。”
说罢,徐青文单手撩起一直青笔,笔尖由狸的尾毛制成,十分柔顺。沾好了磨,徐青文脸色一正,双脚微微摊开,就落下了笔。
“屈氏已沉死,楚人哀不容。”
“何尝奈谗谤,徒欲却蛟龙。”
“未泯生前恨,而追没后踪。”
“沅湘碧潭水,应自照千峰。”
笔落,字停。
紧接着,徐青文便不理会此时纸面之上正泛起的浓浓白光,反而是对着夏萱说:“天下之事,又怎么问得究竟?大楚王朝大夫屈子,尚且有郁愤之时,更何况是小姐了?端阳千古,就是为了怀念屈子!屈子虽已死,但却又未死。夏小姐,万事想开一些,为自己活着,别为了往事活着。人,太累了,不好!”
徐青文如同一个智者一般,开导了起来。与此同时,他身后的白光越发的浓郁,把徐青文的身影衬托得有些长,似乎真是一个下凡的智者一般。
但这时,夏萱却怪异地望了徐青文一眼,所有的表情忽然都收敛了去,淡淡地道:“大楚王朝的事,你也敢妄自评论。希望你好自为之。”
徐青文听到这话,差点没气吐血,自己好劝歹劝,没想到夏萱非但不领情,反倒还?
等等!她说了什么?
忽然,徐青文回头一看自己落在宣纸上的字,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了起来。
与此同时,文字上方孕育而出了淡淡的白光,似乎就要冲天而去一般。
那宝光似乎是有了灵智一般,就要飞入空中。
这是极品‘宝书’出世的征兆。但是,这一刻,徐青文非但没有狂喜,反而是吓得腿脚都有些软了。
而徐青文这才发现,此时周围的人,都眼神惊愕地望着自己,立时,徐青文眼中坚毅之色一闪,然后数步并作一步,立马上前就把那刻上了字的宣纸给撕成了粉碎。然后,只见他双手之间一道白光一闪,顿时,本来还霞光四射的宣纸,顿时就变成了片片灰烬。
而做完了这一切的徐青文,才终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用双手擦了擦额头上布满的细汗。
四周的人,尽皆怪异地望着徐青文,不敢多说一个字。
徐青文看到此幕,急忙向着四周的人长长作了一礼道:“各位公子,今日之事,还望诸位不要外传。青文在此拜礼。”
然后,徐青文整个身子都弯成了直角,显得恭敬之极。
胡先生毕竟是年长之人,急忙站出来打起了哈哈,说:“徐公子刚刚只不过是毁了一篇写错了字的诗而已,我等什么都没有看见。诸位说,是吧?”
胡先生这话,既像是在搅合,又像是在提醒。
“胡先生所言甚是,我等什么都没有看见。徐公子也不必挂怀。”一站在徐青文身旁的白衣男子应承道。
他一开口,许幕以及其余众人也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
夏萱皱眉看了徐青文一眼,说:“徐公子,诗文已成,天地自现!只是,你这诗,做得早了三日啊!”
徐青文闻言一愣,然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朝着众人一抱拳,又说:“诸位公子告罪,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恐怕就不能留在此地与各位公子继续交流诗文了。下次若有机会,再拜读各位公子的高作。”
说完,徐青文快速地走了出去,竟然连一丝犹豫之色也没有。反而显得十分慌张。
再接着,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许幕以及其他的一群人见此,竟然也纷纷告辞离去。甚至这第三轮的比试,他们也没有心思再参加了。似乎是事先约定好了一般。
几乎是在短短的数分钟时间,现场的人,竟然全部都走光了。只剩下一脸莫名的白名还站在那里。
而这时,那管事却是看了正发呆的白名一眼,好心提醒道:“难道公子就没有什么要事要处理?”
白名自然摇了摇头,十分坚定地道:“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应聘而来,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他们这是?难道贵府如今已经不再需要老师了?”
虽然白名不知道那些人为何要走,但是,这无疑就是给了他一个上好的机会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那可就没有竞争对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