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林子终于安静了下来。
岳痕轻声咳了一咳，认真说道：“虽然我们无冤无仇，你没必要也没理由杀我，但我还是要感谢你三年前没有真的对我动手。”
岳痕接着道：“不过即使你刚才说的话全是真的，我却依然没有对你泛起丝毫同情。你一点都不可怜，所以不值得同情。你已经被嫉妒冲昏了头，寒音阁本就是阁主一人为尊，最高深的功夫，她愿意传你，那便是恩赐，不传给你也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情。”
“可我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如果条件公平公正，我未必会输给洛芊浔！”画青对着岳痕大声吼道。
“也正是如此，你觉得自己不普通，因为你有了不满足的欲望！就像一个陌生人，每天给你三个鸡蛋，而一年后每天只给两个，你就不满足了！可你从来没考虑，他凭什么要给你鸡蛋！你更没有感谢过他每天要给你鸡蛋。”
“真是可笑的比喻，你知道我到底为寒音阁做了多少事？我得到和洛芊浔同样的待遇难道不应该吗？”画青反问道。
“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你付出多少自然就会得到多少！洛芊浔得到的比付出的多，但这样也不能说明你得到的就比付出的少了。寒音阁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的，莫前辈对洛芊浔更好，但并不代表少给过你什么，更不能说明她亏欠了你什么？”
岳痕咽了口口水，接着道：“即使洛芊浔刚才所说都是假话，莫前辈就是发自内心不欣赏你，至少她也从未加害过你吧？而你对她的背叛，是会遭人唾弃的！”
这时萧勤忍不住往前站了两部，他挑了挑眉，眼角的那颗痣显得格外妖娆。
“到底谁对谁错的我扯不清楚，你天赋到底如何也是口说无凭。但要我说，你真没人家洛芊浔长得漂亮，你就别硬掰了。嫉妒就是嫉妒……她能在少阁主的位子上这些年，坐得这么稳当，全靠莫前辈一个人硬挺肯定是不够的！你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未必输给她，你要是稳超人家洛芊浔一大截，我相信寒音阁有的是人站出来替你抱不平！”
岳痕是讲道理的人，但像萧勤如此直接的话，他还真说不出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们不理解我，我不在乎！至少在毒宗，我得到了应有的肯定，士为知己者死，我便愿意为小宗主付出我的全部！莫蓝烟是死定了，至于你，洛芊浔，也未必能逃出漂碧城的范围！未能亲手杀掉你，真是遗憾，不过想到你落到林楠的手上，成为他的玩物，我死了也会笑出声的！”
说罢，画青口吐黑血，倒了下去，显然是服毒自尽。虽然暂时还未完全断气，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女人真可怕。”严熊愣愣说了一句，配上他脸上那道疤，显得有些傻气。不过他话还未说完，边上的梁卫长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多嘴。
“岳痕，一切都和你预料的一样。我二哥果然和毒宗有牵连！嫉妒真的很可怕，以前我真的不敢相信人与人之间可以恨到如此地步，二哥和大哥……唉……”林栖拍了拍岳痕的肩膀，又暗自叹了口气，表情也颇为失落。
岳痕没有回话，只是默默走到了画青的面前，低头在画青耳边低声道：“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但至少告诉你这件事，你或许会对莫前辈的私心，稍微减轻一些怨恨。”
“洛芊浔是她的亲生女儿。”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轻到岳痕也不确定画青是否听见。
画青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开，毒药的药力完全发作了出来……
“我……真……”
这断断续续的两个字，便是她留在人世的遗言。
……
……
众人各自到火堆旁休息，但似乎没有人睡着……
洛芊浔拖着画青的尸体走向远处，看来是准备将她安葬。
“我来帮你。”岳痕走过去帮忙拖着画青的尸体，只不过洛芊浔依旧没有放手。
……
……
洛芊浔没有给画青立下什么墓碑，什么都没有写。但下葬时却埋得很用心。每一抔土都是她亲手铺上去的，丝毫没有在意那洁白如玉的双手，沾满了泥土和细小的沙石。
“你其实没必要自责什么的。”岳痕安慰道。
“以前，我一直认为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无愧于任何人。我真没想到会这样……”
“你一直都是别人嫉妒的对象，或许你真的从来没有嫉妒过任何人。其实我嫉妒过别人，但有一点我和画青不一样，嫉妒一个人，就应该努力提升自己，然后超越他！而不是努力打压别人，让别人变差，最后不如自己！”
“可师父的的确确是有偏心的，她对我比对任何人都好。”
“有的人出生就是公子，有的人却要为明天那一口饭，奔波劳累……这个世界哪里会存在绝对的公平！我相信，至少莫前辈对画青姑娘不差，不是吗？”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我心里还是很难受。”
岳痕没有再多言，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不能让洛芊浔从好姐妹的背叛的情绪中跳脱出来。这种事情只有时间才能给人们最好的解答。
他从万千格内拿出一个水袋递和一块手帕，轻轻放在洛芊浔的身边。
岳痕看到了洛芊浔脸上的泪水，却始终没有伸出手去擦。
岳痕从来不害怕辩论，但他也从不讨厌沉默。其实自小他便一直是个安静的男孩，只是对待亲人朋友，他往往会拿出内心的另一面，开心地和他们交谈。两者都是岳痕的本性，只是因人而异。
此时，不说话一定是最好的语言，但不说话不代表非要气氛变得沉默。
岳痕从万千格内拿出了绝命岭中冰蕾留给他的那架名为鎏金的古琴，轻轻放在身前，双手轻轻搭了上去。
琴似虹桥，曲渡心声！
岳痕弹奏的是洛芊浔曾经交给他的那本琴谱里的曲子，也是洛芊浔三年前说过自己暂时还演奏不好，期待岳痕将来弹给她听的一首曲子。
曲调不算悲伤，也不算热情，那种感觉仿佛一个熟人在对你讲一个平常而又深刻的小故事，没有太多的铺垫，也没有华丽的修辞，就那么朴实无华，一句句向你娓娓道来。就像山谷中一条平缓的小溪，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会到哪里去，只是这么安静地流淌着……
“岳痕，谢谢你！”
也不知洛芊浔是在为岳痕挺身而出、力辩画青而道谢，还是在为岳痕的安慰而道谢。
洛芊浔也早已洗净了自己的双手，认真端坐聆听着。而琴曲终究不是流水，终有尽时，不多时，弦音缓缓而止。
岳痕抬头微微笑道：“不客气，这是对你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