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桌热腾腾的汤菜以及牛肉羊肉被端了上来,只闻着香就让人觉得暖和不已。秦慕川很豪气的让那两个人随便吃,不过之前却灌了他们一碗小米粥暖暖胃,免得饿久了一下子吃那么多有可能会撑死。
毕荀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没有丝毫松懈。老五身边的那个面色苍白的虚弱年轻人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的吃东西,毕荀终于冷声开口道:“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老五立刻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老弟,问你呢。这可是大官,你别这么没礼貌!”
毕荀当即黑了脸,他虽不善言辞但对方话里嘲讽还是听的出来的。
“赵良。”那个年轻人头也不抬,声音极轻,几乎只是用气息吐出的这两个字,让人觉得这人仿佛是纸片做得,风轻轻一吹就倒了。
毕荀一双鹰眼却看得真切,不由试探:“我看赵兄有些气血不足,不如请个大夫来瞧瞧?”
“我兄弟就是饿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五不说话已有几分凶相,如今怒气上来了,活活像个凶神。
毕荀倒是一派轻松模样:“老五兄弟未免也太紧张了,我好心帮你们请大夫,你怕什么?”
老五一听,似乎有些急了,大声嚷道:“我有什么好怕的!”还要说什么,却被身边一直神游其外的赵良踹了一脚。
“多谢款待。”赵良起了身,纵然方才喝了热汤,但脸色依旧苍白的不似常人。
“诶?你们——?”
不过眨眼功夫,那二人便走了。秦慕川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不免有些失望。对毕荀道:“你看出什么了?”
“除了天生气血不足,就只有流血过多的人才会有如此脸色。”也不知是他先入为主的看法,还是那个叫赵良的人本身就散着一点淡淡的血腥味。毕荀总觉得这二人有些不同寻常。
“所以你想要大夫过来,看看他是不是受过重伤?”秦慕川摸着下巴,陡然拍了桌子,“那还等什么,既然这两个人这么可疑,先抓住再说!”
毕荀顿时有些迷惑:“你要抓他们?”刚才不是还哥俩好……
“我这不是……刚才没想那么多。”秦慕川声音越说越小,其实他也就是仗着毕荀跟着,才突然想要效仿传奇话本里那种慧眼识英才的戏码。
当初秦国公帐下的几员猛将,就是秦国公从乞丐堆里找出来的,所以秦慕川一眼看到老五的时候,顿时觉得自己也可以像老爹一样来一段伯乐和千里马的佳话,就算对方要打他,这不还有毕荀么……
这种抖机灵的小心思毕荀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却也将那两个人的事放在了心上。当即道:“不如先回西营,那二人肯定还在城内,我们画出他们的画像,让衙役去寻便是。”
“大善!”
且说老五和赵良两个一出的酒楼便拐进了一偏僻民宅内。里面破旧不堪,白茫茫的积雪在院中落了厚厚的一层,只能算还有一个没有坍塌的小屋勉强遮风。老五搂了一把稻草在铺在角落里,赵良靠着墙角坐下,那张苍白的脸因背后的伤痛不由疼的一抽。
“他娘的,那小子的鼻子灵的跟畜生一样。”老五嘴里叼着一根草,“老子都闻不出来了,他竟然还能闻到。”
赵良缓了缓,静静道:“你也太冒失了。若是他当场发作,咱们今天怕是就撂在酒楼里了。”
“这能怪老子!!”老五立刻炸了毛,站起来便挡住了屋外的太阳,“都怪那狗屁消息说老大回登州了,结果呢?连个屁都没看到!老子还不是想着就咱们老大那种德行,只要绑个小美人,她闻着味儿就能跟出来,正巧那个叫秦什么川的小白脸长得不错,这叫啥来着……?对对对,美人计!你懂个屁啊!”老五得意洋洋,“老子可是寨子里第二聪明人物,不然你能活到现在?”
赵良幽幽叹了一口气,一切言语尽在那口气中……
“喂,你那是什么意思?”
赵良依旧用着那波澜不惊的语气,任老五暴跳如雷,他自不动如山。“燕伯青那个老贼出尔反尔,害的寨子四分五裂。更是将你我诬陷为流寇,你瞧瞧这登州城外那些个画像,全部都是寨子里兄弟的人头。也就你我有些运气,没有被画上。不过谁又能知道这是不是个圈套。至于……。”
“至于什么,你这小子又要对老子说老大的坏话是不是?”
赵良扶着额头,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个傻大个为何会那么相信那个女人?“燕伯青可是她的外公。”
“老贼是老贼,老大是老大。”老五摆摆手,显然不把这个当回事,“你这个新来的根本就不懂!”
赵良见与他无法沟通了,只好闭嘴不言。
山寨遭燕州官兵袭击,等他们回过神时,突然发现已被按上了流寇的罪名。不过那时众人显然没当回事,更有人出主意这肯定是个误会,等下山去给燕老将军解释清楚就行了。奈何下山的弟兄一去不复返,别说燕老将军,就连他身边的参将,一群山里讨饭吃的汉子们那里又有门路。众人商议无果,但燕州官兵手下可没留情,折了好几个弟兄后,众人皆怒。也只有老五这个傻子还天真的相信那什么约法三章。说燕老将军是老糊涂了,那个登州的府尹是个明白人。
奈何……
路上又是一番追杀。
好不容易潜入登州,结果看到城墙上的一些画像,二人也不敢直接冒冒失失的去找登州府尹。
赵良拿着树枝在雪地里勾勾画画。
老五瞧他那认真的模样,不由凑了过去:“写啥呢?”
“你不是寨子里第二聪明的人么,自己看。”赵良冷笑。
“你真当老子不识字啊!”老五咋咋呼呼的,板着他那张熊脸,有模有样的看了起来,最后评点道:“恩,写的不错,这字写的都跟老子差不多了。”
赵良努力平复着嘴角的抽搐——这人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二人在破屋里待了一会儿,老五实在是坐不住,朝空打了一套拳,心中依旧暴躁:“老大到底来没来登州?要不老子真的去把那个小美人给绑了,然后在登州闹上一通,若是老大在,肯定会出来的。啧啧,那小美人……。”老五抹了把嘴,伸手勾着赵良的脖子,“老子跟你说,当年老大掳回寨子的美人可不少,尤其是其中一个姓周的小郎君,那人叫个俊啊,就是脾气差了点。三天两头的跟老大闹,像个小娘儿们一样……。”
赵良默默掰开了他的手,和这人离得远了点。
老五毫不知觉,依旧回味当年风景:“不过今天这个,可不比那个姓周的差。别的不说,光脾气就好的十万八千里了,还这么爽快,肯定对了老大的胃口!”
赵良是新来的,他来寨子的时候,老五口中经常念叨的这位老大早就不在了,他自然也没见过。不过听说是个女的,赵良就觉得有些诡异。尤其是寨子里那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只要一谈到这个女的,就喜欢拉着新人津津有味的讲述当年寨子里的小美人们。
赵良不由呵呵冷笑。能降服那群大汉的女人,定然是比男人还男人。赵良的脑海里不由浮现了母夜叉的模样,一脸横肉,块头与老五差不多,用着粗壮的手指勾着那些个小美人的下巴,色眯眯的一把扯开胸口的衣服:“来吧,到老娘这流着滚烫热血的胸膛里来吧——”
停!不能再想了!
赵良浑身打了个哆嗦。
就在老五二人商量着是不是要掳了秦慕川的时候,当事人对此依旧一无所知。他正和毕荀一起前去西营士兵驻扎的地方巡视,顺手还将躲在府里的孙若思给拉了出来。
孙若思穿着貂裘大衣,还冷的打哆嗦,紧了紧狐狸围脖,愤愤道:“要去你就直接去,拉着我作甚?巡视营房这种事,随便叫个小兵就行了!不然他们领着俸银是吃干饭的啊?”刚说完,就看见秦慕川身边的那个大个子瞧了他一眼,孙若思一脸不屑,拉着秦慕川走到一旁,嘀嘀咕咕:“那家伙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放在京城,连给小爷看门的资格都没有!你也太没个官威了,不然谁都觉得你好拿捏,到时候谁听你的!那小子竟然还敢拿眼神看小爷,他算个什么东西!给他几分面子还真当自己是将军了?哈哈,真是笑话!”
秦慕川一头大两个大,本来是要孙若思出来刷刷好感的,结果这小子天生就是拉仇恨值的料。对于毕荀,他还是比较尊重的,不由低声训道:“是你自己要跟来的,既然来了,就好好办差!一路上尽缩在马车里了,你是王八吗?”
孙若思被他这一骂脸涨得通红:“不过头钱价奴兵的东西!秦兄,我不就是过来充个数的,你还真当我来办差啊?不伺候了,不伺候了!”孙若思不耐烦的摆手,直接掉头回府去。
秦慕川气的咬着牙:“滚滚滚!!烂泥扶不上墙!”猛地甩袖,“走,去西营!”
毕荀虽然被孙若思骂的难听,不过这种眼高于顶的公子哥他见多了,也没往心里去。还是尽职尽责的问道:“就这样让孙大人离去?”秦慕川是强拉着孙若思出府,因怕他反悔,连个小厮也没让他带,就一个光杆将军这么出来的。
“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秦慕川指着城中时而路过巡逻的官差,“整个登州城围得跟个铁桶似得,他又不是小娘儿们!”
毕荀听他如此说,也不坚持了,反正他对孙若思也没什么好感,提一句也是尽了职责。
结果——
“什么?!你说孙若思还没回来?!”
已是日暮西陲,回到府后的秦慕川大惊失色。
城内破宅。孙若思被捆的跟头死猪似得,嘴里还被塞着破布,看着眼前那如一座小山般的汉子,万分惊恐。
赵良抬着眼皮子,实在是不知该用什么语气来说:“这就是……你绑回来的?”
老五甩着胳膊:“勉强也就这种货色了。没办法,那个小美人身边总是有人跟着,不好下手。”
孙若思一听“下手”,吓得立刻挣扎起来。赵良瞧着眼烦,直接踹了一脚,阴测测道:“你动一下,老子就卸了你的胳膊!再动一下,就剁了你的腿!”
孙若思吓得眼泪直流。他以为那个彪形大汉已经够恐怖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跟个书生一样斯斯文文的人说起话来也这么狠。小心翼翼地点着头,老实地如一具死尸。
“货有了,你要怎么和你的老大联系上?”赵良问道。
老五嘿嘿一笑:“老子自有办法!”